桑榆回到工作室时,雨又开始下了。
她推开玻璃门,风铃叮当作响,惊起檐下躲雨的几只麻雀。架子上的陶罐还在窑炉里恒温,她脱下雨衣挂在门后,指尖刚触到工作台,手机就亮了——是苏晴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姐妹!我成功跑路了!”屏幕里的苏晴缩在秦放的副驾驶座上,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眼底却闪着兴奋的光,“那个医生全程跟我聊器官移植,吓死我了!还好秦放姐及时出现,说我家水管爆了,把我救出来了!”
秦放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带着点笑意:“她紧张得差点把柠檬水泼人身上。”
“哪有!”苏晴瞪了镜头外一眼,又转向桑榆,“对了,你跟杜先生约会怎么样?是不是帅哥配美女,火花四溅?”
桑榆无奈地笑:“就是普通的吃饭。”她瞥了眼窗外的雨帘,“你们小心开车。”
挂了电话,工作室里只剩下雨声和窑炉的嗡鸣。桑榆走到窗边,看着雨珠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忽然想起杜承宇今晚说的话。他说自己大学时辅修过艺术史,最喜欢宋代的青瓷,“看似素净,实则每一道纹路都藏着火候的讲究”。
她当时没接话,心里却莫名一动。就像此刻落在窗上的雨,看似杂乱,却在玻璃上勾勒出独一无二的轨迹。
***张潇是被厨房里的动静弄醒的。
她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到林溪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堆面粉发愁。月光透过小窗落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了层银边。“怎么了?”张潇走过去,看到案板上躺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面团。
“想给你做早餐,结果发不起来。”林溪噘着嘴,手指上还沾着面粉,“我哥以前总说我连泡面都煮不好……”
张潇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每次她想帮厨,得到的总是“女孩子学这些没用,不如多学学怎么讨杜云海喜欢”。她蹲下身,拿起一个面团:“我试试。”
林溪眼睛一亮:“你会做?”
“看保姆做过。”张潇往面粉里加了点温水,指尖熟练地揉着面团,“发面要讲究温度,就像……就像你画素描时要掌握光影。”
林溪托着下巴看着她,忽然笑了:“张潇,你真厉害。”
面团在掌心渐渐变得光滑,张潇看着林溪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原来不用讨好谁,不用伪装什么,只是认真做一件小事,也能被人真心称赞。*** 杜雨薇在陈默的出租屋里找到了一箱子旧物。
是陈默说要给她找绝版漫画时翻出来的。纸箱底层压着个褪色的相册,第一页就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画笔在墙上乱涂,旁边站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正是小时候的陈默。
“这是我邻居家的妹妹,叫安安。”陈默挠挠头,“她总欺负我,后来搬家了。”
杜雨薇翻到后面,看到一张泛黄的奖状,是陈默小学时得的绘画奖。再往后,是他高中时的照片,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画室里,眼神干净得像一汪泉水。“你以前这么乖?”她挑眉,想起现在这个总被她欺负还傻笑的陈默,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以前很内向的。”陈默拿起那本漫画,递给她,“后来看你总一个人躲在漫展角落看画册,觉得……跟我小时候挺像的。”
杜雨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一直以为陈默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翻开漫画,扉页上有行小小的字:“送给总皱着眉的薇薇。”
窗外的雨敲打着铁皮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杜雨薇忽然把漫画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往门口走:“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陈默抓起伞追出去,却被她拦住。
“不用。”杜雨薇看着他淋湿的肩膀,声音有点别扭,“下次……下次再教我画手办吧。”
陈默愣了愣,随即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好!”
***秦放把车停在苏晴家楼下时,雨已经小了。
苏晴解开安全带,手指却还攥着衣角:“秦放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秦放慢慢转动着方向盘,“谢我搅黄了你的相亲?”
“不是。”苏晴的声音低下去,“谢你……愿意站在我这边。”
秦放忽然倾身靠近,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变得黏稠。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苏晴的脸颊,擦去一滴不知何时落下的泪:“苏晴,我不是站在你这边,我是站在我们这边。”
苏晴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她闭上眼睛,感觉到秦放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带着雨水的微凉和烟草的淡香。“明天……明天我请你吃早餐。”她结结巴巴地说。
秦放低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好,我等着。”
苏晴跑上楼时,回头看了一眼。秦放的车还停在路灯下,车灯亮着,像两盏温暖的星。她摸了摸发烫的额头,忽然觉得,原来对抗全世界的勇气,也可以是一个温柔的吻给的。
***桑榆给窑炉添柴时,手机亮了。
是杜承宇发来的消息:“雨太大,工作室还好吗?”
她回复:“没事,有备用发电机。”
很快收到回复:“我在附近,方便送点柴油过来吗?”
桑榆看着窗外的雨帘,想起他今晚说自己住得不远。她走到门口,果然看到那辆熟悉的宾利停在路边,杜承宇正站在车旁,举着伞等她。
“您怎么来了?”桑榆打开门,让他进来。
“怕你这里停电。”杜承宇把柴油桶放在角落,目光扫过工作室,“这里晚上只有你一个人?”
“嗯,习惯了。”桑榆给他倒了杯热水,“以前总熬夜赶工。”
他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她的,两人同时缩回手。沉默在雨声里蔓延,桑榆看着他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忽然说:“您说喜欢宋代青瓷,是真的吗?”
杜承宇抬眼:“嗯,尤其是那种‘雨过天青’的釉色。”
“我最近在试这种釉料。”桑榆走到架子旁,拿起一块素坯,“还没成功,总调不好釉水的配比。”
他走过来,看着坯体上的纹路:“我可以看看你的配方吗?”
桑榆有些惊讶,还是把笔记本递给他。杜承宇翻看着,指尖点在某一页:“这里的氧化铁比例太高了,或许可以试试加百分之三的氧化铜。”
桑榆愣住了。这正是她一直没解决的问题。
“大学时研究过釉料成分。”杜承宇合上笔记本,语气平淡,“没想到还能用上。”
雨还在下,窑炉的温度稳定在1280℃。桑榆看着杜承宇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相遇,就像雨过天青的釉色,看似偶然,实则是无数次调试后的必然。
她不知道的是,杜承宇口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杜总,宋代青瓷釉料配方已查到,氧化铁与氧化铜最佳配比为……”
他悄悄按灭屏幕,抬头时,正对上桑榆清澈的目光。“明天我再来看看?”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桑榆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浅淡的笑:“好。”
雨声淅沥,窑炉里的陶罐在高温中静静蜕变。就像此刻的他们,在雨夜里交换的不止是釉料配方,还有某种正在悄悄萌芽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