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是被窑炉的提示音叫醒的。
凌晨五点,天刚蒙蒙亮,她裹着毯子走到工作室中央,看着温度计缓慢回落至室温。窑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带着陶土清香的热气涌出来,素白的陶罐上,星轨纹路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雨过天青的釉色终于成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陶罐捧出来,指尖拂过冰凉的表面,忽然想起杜承宇昨晚说的话。他说宋代工匠烧窑时,总要等一场雨,“雨水能调节窑内湿度,让釉色更通透”。那时她只当是闲谈,此刻却觉得,这场跨越千年的默契,藏着奇妙的缘分。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杜承宇发来的消息:“醒了吗?买了豆浆油条,在工作室楼下。”
桑榆走到窗边,果然看到那辆黑色宾利停在梧桐树下。杜承宇靠着车门站着,手里拎着个油纸袋,晨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她忽然觉得,这个清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张潇在林溪的素描本上发现了新画。
画的是她揉面团的样子,眉眼低垂,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背景是厨房的小窗,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发梢投下细碎的光斑。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原来认真做事的人,眼睛里有光。”
林溪端着牛奶走进来,看到她手里的本子,脸“腾”地红了:“我、我随便画的……”
张潇合上本子,放在桌上:“画得很好。”她顿了顿,“我以前在公司做策划,总被甲方骂方案没灵气。他们说我只会按流程走,不像张潇——”
“你别听他们的!”林溪打断她,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你很厉害,又会做饭又会工作,比我哥强多了!”
提到林深,张潇想起那个速写本上的侧影:“你哥……还在联系你吗?”
林溪的眼神暗了暗:“偶尔会打钱,但从不回消息。”她忽然笑了笑,“不过没关系,我现在有你啦。”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颗糖,在张潇心里慢慢化开。她忽然觉得,比起讨好杜云海时的小心翼翼,这种被人真心称赞的感觉,才更像活着。*** 杜雨薇在陈默的画室里待了一上午。
陈默教她给手办补色,颜料不小心蹭到她手背上,像朵小小的烟花。“别动。”陈默拿出湿巾,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皮肤,呼吸落在耳后,烫得杜雨薇心跳漏了一拍。
“笨蛋,都蹭到衣服上了。”她别过脸,假装看架子上的模型,耳根却红透了。
陈默嘿嘿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件T恤:“穿我的吧,洗干净的。”
是件印着动漫台词的白T恤,带着淡淡的阳光味。杜雨薇套在身上,袖子长到手腕,忽然觉得,比起衣柜里那些名牌裙子,这件略显宽松的T恤,好像更舒服。
窗外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陈默忽然指着楼下:“你看,那只三花猫又来了!”
杜雨薇凑到窗边,看到一只橘白相间的猫,正蹲在垃圾桶上舔爪子。“以前总来抢安安的猫粮。”陈默的声音很轻,“安安走后,我就每天给它留吃的。”
杜雨薇想起相册里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你还喜欢她吗?”
陈默愣了愣,随即笑了:“早就不记得长什么样了。”他转头看向她,眼神认真,“现在只记得,有人总爱皱着眉,却会偷偷给流浪猫喂火腿肠。”
杜雨薇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她抓起桌上的画笔,往他脸上戳了一下:“胡说什么!”
颜料在陈默鼻尖开出朵小花,他却笑得像个傻子。阳光透过画室的天窗照进来,落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温暖得像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午后。
***苏晴在秦放的纹身工作室待到了傍晚。
秦放给她纹了朵小小的雏菊,在锁骨下方,藏在衣领里,只有低头时才能看到。“疼吗?”秦放用棉签蘸着药膏,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有点。”苏晴吸了吸鼻子,眼眶却红了,“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要是我不跟你断联系,就不认我这个女儿。”
秦放放下棉签,从身后抱住她:“没关系。”她的下巴抵在苏晴发顶,声音沉稳而坚定,“我来认。”
苏晴转过身,埋在她颈窝:“秦放,我好怕……”
“怕什么?”秦放轻轻拍着她的背,“怕我养不起你?我工作室上个月刚接了个大单。”
苏晴被逗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我怕他们说你坏话,怕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们……”
“别人怎么看,是他们的事。”秦放抬起她的脸,指尖擦去她的眼泪,“我们怎么活,才是自己的事。”她低头,吻落在苏晴的额头上,“相信我,会好的。”
夕阳透过工作室的玻璃窗,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苏晴看着秦放认真的眉眼,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恐惧的流言蜚语,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桑榆把修好的陶罐递给杜承宇时,暮色已经漫进工作室。
星轨纹路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青蓝色,像把夜空揉碎在了陶土上。“按照你说的比例调的釉料。”桑榆的指尖轻轻划过罐口,“算是……谢礼。”
杜承宇接过来,掌心贴着冰凉的陶壁,忽然说:“下周有个青瓷展,一起去看?”
桑榆抬头,撞进他深潭似的眼睛里,那里映着工作室的灯火,也映着她的影子。她忽然想起昨晚的雨,想起今早的豆浆油条,想起他认真研究釉料配方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好。”
风铃在门口叮当作响,是晚风吹了进来。杜承宇看着手里的陶罐,忽然觉得,有些相遇就像烧窑,需要耐心等待,需要恰到好处的火候,才能烧出最温润的釉色。
而他和桑榆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