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把最后一只青瓷碗放进窑炉时，杜承宇正站在窗边打电话。暮色漫进工作室，给他周身镀了层朦胧的金边。他说的是法语，语速沉稳，偶尔夹杂几个瓷器术语——后来桑榆才知道，他在联系法国一家博物馆，想把她的“雨过天青”系列送去参展。
“对方说下个月派人来考察。”挂了电话，杜承宇走到她身边，指尖拂过窑壁上的温度表，“不过我跟他们说了，得等你点头。”
桑榆往窑里添了把松柴，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烫：“会不会太急了？”
“急什么。”他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就像这窑火，得慢慢烧才出好釉色。”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杜云海刚才让人送了封信到公司，说想跟你见最后一面，在城西的旧仓库。”
桑榆添柴的手停住了：“见他干什么？”
“大概是想求你帮忙吧。”杜承宇拿过她手里的柴夹，“高利贷那边已经报警了，他跑不了。不过……”他看着跳动的火光，“如果你想彻底了断，我陪你去。”
窑炉的温度渐渐升高，陶土在里面发出细微的嗡鸣。桑榆想起一年前那些自我安慰的夜晚，忽然觉得该去看看——不是为了原谅，而是为了彻底告别那个天真到愚蠢的自己。
***林深在法院门口等张潇时，看到她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晨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金。“林律师，谢谢你愿意帮我。”她把保温桶递过来，“林溪做的南瓜粥，说给你当早餐。”
林深接过保温桶，指尖碰到她的，像触电似的缩回。昨天庭审时，张母在法庭上撒泼打滚，说张潇“忘恩负义”“被狐狸精迷了心窍”，是张潇自己站起来，平静地念出杜云海出轨的证据，还有张母收杜家“好处费”的转账记录。
“是你自己赢的。”林深打开保温桶，南瓜粥的甜香漫出来，“我只是递了份文件而已。”他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脱下外套递给她，“早上冷。”
张潇愣住了，接过外套时，闻到上面淡淡的雪松味——和林溪素描本里画的一样，她哥其实没那么冷。
***苏晴在秦放的工作室墙上钉了张世界地图，用红笔圈出十几个城市。“等叔叔好起来，我们去这些地方写生吧。”她指着巴黎的位置，“听说那里的美术馆可以看一整天。”
秦放正在给新纹身图案描线，闻言抬头笑了：“好啊，不过得先把你妈教会做番茄牛腩。”
苏晴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的腰：“我妈昨天偷偷问我，你生日想要什么。”
秦放的笔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个小点儿：“真的？”
“骗你是小狗。”苏晴把脸埋在她颈窝，“她说……要是你不介意，今年春节去我家吃饭。”
秦放手里的笔“啪嗒”掉在桌上，转身抱住她，力道大得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们交叠的手上，温暖得像个永远不会结束的春天。
***杜雨薇在医院走廊给陈默织围巾，针脚歪歪扭扭，像条扭曲的毛毛虫。陈默刚去给杜父交了住院费——用他漫展得的奖金。“你傻不傻？”杜雨薇戳了戳他的胳膊，“我家的事，不用你掏钱。”
陈默挠挠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里面是枚银戒指，戒面是个小小的高达模型，“我找人打的，不算贵……”
杜雨薇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围巾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昨天杜母还在骂她“胳膊肘往外拐”，说陈默“配不上杜家小姐”，可现在守在医院照顾父亲的，只有陈默。
“笨蛋。”她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正好合适，“围巾织坏了，重新给你织一条。”
陈默笑得像偷到糖的小孩：“好啊，我等。”
***城西旧仓库里，杜云海果然等在那里。他瘦了很多，眼下的青黑像化不开的墨，看到桑榆时，眼睛亮了又暗下去。“小榆，我知道错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你能不能求二叔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事了，我给你当牛做马……”
桑榆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拉扯。杜承宇站在她身侧，像座沉默的山。“杜云海，”桑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们早就结束了。你走到今天，不是因为任何人，是你自己选的。”
她从包里拿出个青瓷小碗，放在地上：“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以后好好做人，或者继续烂下去，都跟我没关系了。”
杜云海看着那只碗，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走出仓库时，夕阳正染红天际。杜承宇握紧桑榆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却在他掌心慢慢暖和起来。“回去吧，窑里的瓷器该出窑了。”他说。
“嗯。”桑榆抬头看他，正好撞进他温柔的目光里。
窑炉的火光在夜色里跳动，像盏照亮前路的心灯。桑榆看着刚出窑的青瓷，雨过天青的釉色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的伤口，都在这场告别里，变成了滋养成长的土壤。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