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越云层时,桑榆把脸贴在舷窗上。下方的城市缩成精致的模型,杜云海所在的监狱藏在城郊的绿荫里,像块被遗忘的灰色石头。杜承宇递给她副降噪耳机,里面放着舒缓的钢琴曲,指尖轻轻覆在她手背上:“睡会儿吧,到巴黎还要十个小时。”
桑榆摇摇头,从包里拿出本速写本。第一页是龙窑的速写,窑火跳跃的弧度里藏着他的侧影。翻到中间,是苏晴和秦放挤在纹身机前的样子,秦放的手搭在苏晴肩上,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拼成颗歪歪扭扭的心。
“在画什么?”杜承宇凑过来看,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我们的故事。”桑榆笔尖顿在纸页上,忽然画了只小小的青瓷碗,碗沿坐着两个小人,一个扎着高马尾,一个留着短发——是杜雨薇和陈默。
杜承宇低笑起来,握住她握笔的手,在旁边添了片银杏叶:“这样才完整。”
飞机餐送来时,桑榆没什么胃口。杜承宇把自己那份芝士蛋糕推给她:“尝尝?据说这家航空公司的甜点师得过奖。”他忽然想起什么,“昨天林深给我打电话,说张母又去美术学院闹了,被林溪泼了杯冷水。”
“林溪?”桑榆有些惊讶,那丫头平时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
“说‘我姐凭自己本事吃饭,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杜承宇模仿着林溪的语气,逗得桑榆笑出了声,“张潇把这事拍下来发朋友圈了,配文说‘我的女孩长大了’。”
窗外的云层被夕阳染成金红色,像融化的蜂蜜。桑榆咬着蛋糕勺,忽然觉得,那些留在国内的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慢慢长成更坚韧的模样。
***林深在法院门口拦住张母时,她正举着块写着“忘恩负义”的牌子撒泼。初秋的风卷着落叶,拍在她廉价的假发上,露出底下花白的发根。
“张阿姨,”林深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手里捏着份文件,“这是张潇弟弟挪用公款的证据,你要是再闹,我现在就交给检察院。”
张母的哭闹声戛然而止,伸手就要去抢文件:“你个小律师少吓唬我!我儿子是——”
“是杜云海以前的助理,对吧?”林深后退半步,避开她的拉扯,“杜云海倒了,他那些烂账自然有人查。你现在去求张潇,或许她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远处传来警笛声,是美术学院保安报的警。张母看着越来越近的警察,忽然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林深没再看她,转身往律所走。路过街角的花店时,鬼使神差地进去买了束向日葵——林溪说过,张潇喜欢这种永远朝着太阳的花。
***苏晴在秦放的工作室打包行李时,发现箱子底层藏着个首饰盒。打开一看,是枚钻戒,款式简单大方,显然不是秦放会戴的风格。
“这是……”她举着戒指问刚进门的秦放,后者手里还拎着个巨大的玩偶熊,是她念叨了很久的限量版。
秦放的耳朵瞬间红了:“本来想等你从巴黎回来再……”她放下玩偶熊,单膝跪地,声音有点发颤,“苏晴,我知道我没什么钱,脾气也不好,还总让你受委屈,但我保证……”
“我愿意。”苏晴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她想起母亲昨天打来电话,说“婚纱我已经帮你看好了,中式的,大红的那种”,眼泪忽然掉了下来,“我妈说,让我们春节就办婚礼。”
秦放猛地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玩偶熊的耳朵蹭到苏晴的脸:“真的?”
“骗你是小狗。”苏晴吻在她鼻尖上,“不过我有个条件,婚礼上要摆满番茄牛腩。”
***杜雨薇在医院给陈默视频时,他刚下领奖台。身上还穿着领奖的西装,领带歪歪扭扭的,手里举着个金灿灿的奖杯:“薇薇你看!我做到了!”
病房里的杜父忽然咳嗽了两声,示意杜雨薇把手机递过去。陈默看到杜父,瞬间紧张得挺直了背:“叔叔好!”
杜父接过手机,看着屏幕里的年轻人,忽然笑了:“小伙子不错,回来给我露两手,我以前也喜欢摆弄这些模型。”
陈默愣了愣,随即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好!我一定好好准备!”
挂了视频,杜雨薇看着父亲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眼眶发烫。昨天杜母还在跟护工念叨“陈默这孩子是挺好,就是家里条件差了点”,现在却主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好给他收拾间客房”。
原来有些偏见,真的会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慢慢融化。
***飞机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时,正是当地时间清晨。桑榆跟着杜承宇走出舱门,扑面而来的空气里带着面包房的甜香。卢浮宫的策展人已经等在出口,看到桑榆脖子上的青瓷吊坠,眼睛一亮:“这釉色,比照片上更动人。”
去酒店的路上,桑榆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想起杜云海。不知道他在狱里会不会想起,曾经说过要带她来巴黎看画展。但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连涟漪都没泛起就沉了底。
酒店房间的阳台正对着埃菲尔铁塔,晨光给钢铁的骨架镀上层温柔的金。杜承宇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喜欢这里吗?”
“喜欢。”桑榆转身吻他,唇齿间带着刚喝的热可可的甜,“但更喜欢和你一起在这里。”
远处的教堂传来晨钟声,清脆的声响漫过塞纳河,像在为这场跨越山海的相遇,奏响新的序曲。桑榆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