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三楼,弥漫着呛人的浓香,林秋厌撩开门帘,珠串碰出细碎的轻响。
高榻前,红纱帷幔遮住了缭绕的烟气。林秋厌只是立在门前,未再近一步。 暗色的烛光映出榻上身影,柔雅素声响起:“客人?上前来。”
林秋厌依言往前走了两步,却依旧看不清帘后人的面容,只听:“院里桃花开了,不回去看看么?”
纱帘后伸出半截瘦长的指节,勾了根红绳,同他梦里一样的。林秋厌盯着上面坠着的红豆看了片刻,抬手接过。细看才发现,只一粒小小的红豆上,却用鎏金笔触,镌着“囚”字。
攥入掌心时,道了声:“多谢。”帘后人不发一语,看着他推门离开。
刚从木阶下来,迎面碰上了沈怀安。“你怎么没走?”他看了眼被牵着的小孩,一看就是被收拾打扮了一番,顺眼多了。
沈怀安揉了把小不点的头发,不紧不慢:“走去哪儿?这儿就挺好。”林秋厌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带孩子的,但孩子不在他手上他也管不着。
刚要抬腿,就听见他一句:“不多留了?”林秋厌不禁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他身后。低声回:“不必。”语毕转身便走。
只留了沈怀安一人站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被身旁的小手拽了拽衣袖,才淡笑把人牵走了。
晚市还没散,夜空零零星星缀着灯火。林秋厌步子不慢,虽说林家的宅邸离醉花楼算不上近,也能早些回去。
可抬眼,只剩火光漫天。“走水了,走水了!!“听见一声声惊呼,他驻足在火光外,掌心被紧攥的红豆硌得生疼。
他抬手拽住一个乱跑的小厮:“如何走了水?”那小厮像是刚出来,身上脸上都染了黑灰,嘟囔着怨:“梅三娘不知半夜来厨房捯饬什么,可准是翻了油灯。”
一会儿又回头看看漫着黑烟的宅邸,状似轻叹:“火又旺,压了梁下头没起来。”林秋厌只是缓缓松了手:“林老爷呢?”
小厮没再说话,只是哀哀地看向他。见他的眼神,林秋厌也不再问。抬头时,望见院里的桃花树,是开得盛,却被火舌肆意吞噬。只留下寥寥几片被风吹散的瓣叶,落在了飘向他的路上。
大火烧到天明。往日人来人往,端庄典雅的府宅,被烧成废墟,掩埋在了万里晴空下。
林秋厌静默着立在正门前,说悲,算不上。这不是家,对于他名义上的父亲……除了满房妾室,就是宴酒满席。
脑海中幼小的自己,抓着母亲早已冰冷的手,看着他转身,关上的门隔绝了所有光亮。其实烧了,也好。
“……林公子?”回头间,艳红袍角映入眼底,不知道沈怀安什么时候来的。林秋厌也只是冲他微微点头。
“听闻林宅失火,就想着来看看……可还有去处?”嗓音温润,林秋厌轻轻侧头,没应他。
沈怀安也不恼:“相见便是缘,若无安身处,可愿意屈尊到寒舍?”林秋厌缓缓撩起眼皮,看着他的眼神浓墨深邃:“我不住青楼。”
“……其实我也不住青楼的。”沈怀安被呛了一句,淡笑着回。被林秋厌盯了半天。
原本以为,沈怀安口中的“寒舍”是个谦词,到了才知道,是真的寒。小不点还在屋檐下玩儿的怪开心的。
真就一茅草屋,围了个篱笆圈着块小地,葱还被薅了几根。林秋厌:“……”
“小惟春,缸里都是冷水,不能乱泼。”沈怀安制止了试图用手捧着水给他浇地的小孩儿。
林秋厌走近:“你给他起名了?“身前人用衣袖擦干那双稚嫩的手,直起腰来:“沈惟春。小孩儿跟了我,不能连名儿都没有。”
沈惟春一双眼眸闪着细细碎碎的光,仰头看林秋厌,伸着手去够他的袖袍。一点没了刚见时的怕人。林秋厌任他拽着,握住了那双被水激得冰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