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人带着好奇或关切问起婚期时。
书煊桐总是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我。
但那视线。
总在触及我的瞬间,微妙地滑开。
书煊桐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对着空气承诺般的温软:“就快了。”
我坐在一旁。
唇角努力牵动。
却只能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一个被苦涩浸透的微笑。
在他人艳羡的目光背后。
在那些看似坚实甜蜜的表象之下。
我们精心构筑的堡垒,内里早已被不知名的侵蚀掏空。
徒留一层脆弱的光鲜。
书煊桐和我。
像两个隔着越来越厚玻璃的人。
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习惯性地用推脱和回避来粉饰太平。
我们双方的父母都见过,结婚也偶有提起。
那些琐碎的未来憧憬。
曾像星子般,在我的心头闪烁。
书煊桐亦曾认真地回应过。
甚至被我偶然发现。
他会在深夜,偷偷查询婚礼的一些细节。
我偷笑。
那一瞬间。
我心中暖流涌动。
几乎要确信。
我和书煊桐真的要结婚了。
但到了年底。
萧瑟的不只是天气,还有我们之间流动的气息。
我与书煊桐的对话日渐稀少。
像入冬后,枯竭的溪流。
那天。
树叶大片大片地落下。
像一场盛大而无声的告别。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透进窗棂。
在地板上拉长了我和书煊桐相对而坐的影子。
寂静而沉重。
书煊桐放下手机。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桌上的纹理。
他刻意维持着平淡的语气问我:“常恩。”
他也只是很随意的问了一句,怕我听出其他。
“……你就没有什么想法了吗?”
窗外风起。
卷动几片枯叶敲打着玻璃。
发出细碎的声响。
如同我心底。
那片摇摇欲坠的碎片,发出的哀鸣。
我端起茶杯,指尖触到微凉的瓷壁。
再轻轻放下,抽出纸巾按了按嘴角。
我用尽全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有。”
一个字。
仿佛抽尽了我所有的伪装力量。
书煊桐立刻偏开了头。
他的视线,仓皇地投向窗外那片飘零的金黄。
我知道,他又想逃了。
这一次。
我没有如往常般伸手挽留。
只是任由那足以吞噬一切的平静,包裹住我。
我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落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里。
“书煊桐。”我唤他,像一声叹息。
他回眸。
“书煊桐,只有今天这一次的机会。如果……你还是选择像之前那样背过身去,假装这个问题不存在逃避掉他,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们很快地按部就班地结婚,然后带着这个问题……”
我的喉咙像被扼住。
所有预备好的冷静骤然崩裂。
我的声音陡然一颤。
随即沉了下去。
我抬头。
看向他僵直如石的背影:“然后稀里糊涂地,相敬如‘冰’地过完这一辈子。书煊桐,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在问你,你想吗……”
我的心跳声。
在那一刻盖过了窗外的一切喧嚣。
空气凝固。
窗外光秃的枝丫,在风中沉默地摇曳着。
如同无言的审判。
书煊桐似乎被那声质问,钉在了原地。
他的肩膀,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良久。
他好像,妥协了。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
像背负着千钧重担般,重新坐回那把椅子上。
他的左手紧紧攥住右手,骨节泛白。
那份不安。
几乎要实体化地从书煊桐的身上溢出来。
两个人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我不愿深究。
亦无力修补。
裂痕越来越大,我无力挽回什么。
我所能做的。
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它碎裂。
我盯着书煊桐看了许久。
落日熔金。
却暖不透这满室的寒凉。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沉静得连自己都心惊:
“书煊桐,你想吗,你想和我一起生活吗?”
我就问了这一句话。
我不要退而求其次的将就。
我的选择还有很多。
前方的路还有无数岔口。
并非非他不可。
只是书煊桐,这份被悬置了太久的选择,我执意要由他来亲口掷下。
漫长的沉默在室内发酵。
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提醒着时光残酷的流逝。
每一秒。
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书煊桐终于抬起了头。
眼底一片混乱与挣扎交织的暗红。
“常恩。”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你想要什么吗?房子,房子我一会儿就可以转给你……别的,别的你想要的,首饰、车、只要你说……我立刻……”
书煊桐语速快得像要追赶什么。
他甚至慌乱地试图站起来。
想要立刻付诸行动去“准备”。
仿佛那可以弥补什么。
或转移那份令人窒息的核心问题。
枯叶在他身后的窗玻璃上,剐蹭出声响。
像岁月在撕扯承诺的裂帛。
泪水毫无预兆地冲上来。
鼻尖酸涩得发痛。
我强忍着,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
“书煊桐。”
我艰难地动了动嘴唇。
那干涩的嘴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裂纹。
在绽开。
在撕裂。
一丝咸涩渗入口中。
是泪水无声滑落的痕迹。
眼前书煊桐的身影模糊了。
“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早点说,你不想。
早点说,你迟疑。
早点说,你没那么坚定……
这样。
无需背负两家长辈热切的期许。
无需将我拖入“看起来理应如此”的深渊。
因为大家的笑容与期待,我亦曾一度以为,我也想得到个结果。
一个妥协才能得到的一个圆满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