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秋意已浓得化不开。
金黄的银杏叶如同被岁月浸透的信笺,簌簌飘落在车窗上。
又被风卷向未知的远方。
我望着窗外流转的街景。
时光的长河。
仿佛在眼前无声奔涌。
卷走了六年的爱恨嗔痴。
只留下,心底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如同车窗外铅灰色的云。
“我和书煊桐已经分开一年多了。”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玻璃上划过一道水痕。
“他经历了那些流言蜚语,能重新开始,好好生活……是我最想看到的结局。”
我的嘴角努力牵起一个弧度,坦然而平静。
仿佛真的已将过往碾作尘埃,随风散去。
“其实没有什么,只是我们不合适罢了。既然他能遇到更契合的人,那也证明了……”
我顿了顿。
喉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当初我们分开,是对的。”
我与顾青的相遇,也是在一年后。
他待我极好。
他的那份好与书煊桐截然不同——是事无巨细的在意,是目光如影随形的关切。
他记得我生活中的各种细节。
咖啡要加几分糖,熬夜到几个钟头,我蹙眉时窗外飘过的哪一朵云。
这六年间。
我养成的习惯像刻在骨头里的印记。
改不掉。
面对顾青汹涌的温柔。
我笨拙得像个孩童,唯有沉默以对。
“顾青。”
一次晚餐后,我终于低声开口。
暖黄的灯光将他的轮廓,晕染得格外柔和。
却更衬得我心头一片冰凉。
“你不要对我太好了。”我避开顾青探寻的目光,盯着杯中摇曳的水影,“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你,顾青,慢慢来。”
我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歉意。
顾青微微一怔。
他随即笑了。
那笑容像初冬落在掌心的第一片雪花。
干净而包容。
“好。”
他应得干脆。
没有追问。
没有失落。
只有沉静的接纳。
“那就慢慢来,常恩。我们有的是时间。”
自那以后。
顾青悄然调整了他的步伐。
那份无微不至的关怀并未消失,只是变得像空气一样自然熨帖。
不再让我感到窒息的压力。
他依然会约我看电影。
在散场后,陪我走过霓虹闪烁的长街。
再带我去游乐场。
坐在旋转木马上,看我被夜风吹乱的发丝。
我看的出来。
他尽量让我觉得轻松。
可我已经过了二十出头的青春年纪,对这些行为,并没有多少的心动。
我像一个温顺的执行者。
接纳他所有的好。
再回馈他以恰到好处的笑容与平和的态度。
顾青从不心急。
他像一位耐心的园丁。
等待着冻土下,那颗沉睡的种子苏醒。
他知道我的从前。
那些关于书煊桐的六年时光,我亦不吝于在他面前摊开。
岁月如梭,四季无声更迭。
窗外的银杏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书煊桐的面容在记忆的河流里渐渐模糊淡去。
如同被水流冲刷殆尽的沙画。
我以为。
这便是真正的释怀。
我顺理成章的和顾青在一起。
我们两个如溪流汇入江河般自然。
下班时,他常常会买花回来给我。
虽然只是一束十块钱的鲜花。
可我接过花束的瞬间,总是会扬起灿烂的笑容,眼底闪烁着恰到好处的惊喜。
即使。
我是对花没兴趣的。
“这么开心?”顾青有一次忍不住问。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我鬓角的碎发。
“嗯嗯。”
我低头。
嗅着向日葵温暖干燥的气息。
“十块钱就能买到一整天的好心情,多划算。”
阳光透过窗棂。
在顾青的眼中投下温柔的光影。
我却清晰地感觉到。
心底那片名为“感动”的土壤,依旧干涸。
想来是我们的相处方式和书煊桐和我不一样的。
思绪总在不经意间飘远。
我总无意识的会想到以前。
在想。
书煊桐和顾青会有什么不同。
如果是书煊桐送花给我呢?
那个将全部浪漫,都倾注在柴米油盐里的男人。
那个认为常恩本身便是他最大浪漫的男人。
他笨拙的毫无修饰的爱,曾是我青春的全部底色。
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
如同藤蔓。
悄然缠绕上此刻捧着向日葵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