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话说完了,嬿婉轻轻一点头,摆摆手,叫进忠过来。
这姿态分明很轻慢,像唤一只小猫小狗,可是她那种放松的、毫无戒备等他过来的样子,又让进忠不能不心旌神摇,不能不去靠近。
“皇上和娴贵妃的事,不用管了,明着有文常在和庆贵人,暗地里有纯贵妃,嘉嫔也马上要被放出来了,娴贵妃忙着处理他们,不会在意咱们的。你只要盯紧李玉,找他的破绽就好。”
她轻轻地说着,带着些许松软的鼻音——昨夜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多少有些风寒了,今天给皇后请安回来,就小睡一会儿,此时虽然起来,却还是有些不清醒。
进忠听着,从耳朵到手指尖儿都发酥,目光在她埋进狐毛的微红脸颊上停驻:“我师父的破绽,可没那么好抓。”
嬿婉在喉咙里笑了一声,不细听听不见,进忠不由得凑近,听见她说:“只要他一直站在娴贵妃那边,就有数不清的破绽给你抓。”
进忠嘴角也不由露出一丝笑,轻声说:“奴才记住了,谢炩主儿提点。”
不过十几个字,叫他说得九曲回肠,嬿婉微微睁开眼。
“你这个人呐……”她略带叹息和厌烦地说了一句,眼睛里却没有厌烦,只是瞥着他,然后有慢慢闭上,进忠看得清楚,她闭眼的时候,睫毛在狐毛上轻轻刮了下,狐毛一晃,拂在她的鼻梁上。
其实已经没什么正事要交代,进忠却不想走,依然凑近了她,说:“炩主儿,除夕的时候,要随众拜见太后,太后跟前,主儿可要小心些,别叫她看出破绽来。”
嬿婉哼了一声:“没有话,不用硬说,就这么安安静静陪着我不好吗?”
进忠果然不说话了,只静静地靠在榻边。
嬿婉在淡淡的眩晕中,清晰听见他的呼吸声。
进忠已经把呼吸放得很轻了,可是在寂静的寝殿里,除了香料在香炉中焚烧的轻如薄云的声音,就只有两个人的呼吸。
其实从重生回来道现在,嬿婉的觉一直很浅。
十几年的折磨,纵然都是过眼云烟,在心上留下的痕迹也不是那么容易抹去的。
她一旦睡得深了些,就会梦到被蕈菇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日子,梦到牵机毒在肚子里沸腾,肠肚好像被破开,空空地漏风,生命不可阻挡地往外流泻。
她从来不怕吃苦,只是怕死,哪怕被折磨得不人不鬼,只要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只要还能再呼吸再喘气,她就不要死,要接着活。
可是,她的生死,终究只是皇帝一句话便能决定的事。
躺在那个一个句话就能赐死她的人身边,她从来就睡不安稳。
但现在不一样,守在他身边的人,呼吸声和她渐渐交叠的人,是进忠。
进忠虽说过做鬼也不会放过她的话,可他是了结在她手里的人,就算真的做了鬼,也奈何不了她,要是她没有回来,而下地狱了,进忠的鬼魂见了她的鬼魂,也不过干瞪眼而已。
他难道真会撕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