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下的指爪压住门把手，轻柔如猫的掌垫。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烛火斜过身子向门的缝隙中打量，它的光芒如同饥饿的猎犬，急切地跃入房间。
Judge放慢脚步，祂知道里面的人想必已经昏迷。即使祂对药效有十足的把握，也必须万分小心。祂端着烛台，目光在房间内游走一圈。
沙发上，祂看见那个黑沉沉的人影，他原本在阅读一本书，而现在它已经滑落到地面，沙发大而厚重，紧紧抓住失去意识的男人。Judge顿时觉得这更像一场审讯，祂手中的烛台就是炽热的刑具。
该作出决断了。祂挥手，影子般的黑羽从祂手臂上飞出，飘浮在男人身边，祂要保证能在男人醒后及时控制住他。随后，祂伸出指爪划过他的脸。
“/peel off。”祂下令。
一团又一团黑色的魔法从他脸上脱离，这个指令粗暴无比，如同撕裂生物的皮肤。罪恶感攀上指尖，祂眯起眼，没有丝毫怜悯。亲眼看到结果前祂绝不会罢手。
祂的爪子摁住沙发扶手，少有的，祂全身的羽毛都在慢慢膨起，使祂看起来比先前大了一圈。
“Herobrine？”
橘黄的光芒下，Herobrine侧着头，苍白的脸被镀上一层温和的色彩。他眉头扭曲着，肌肉不时地抽搐，像是在经历一个极为可怖的噩梦。Judge早已忘了上一次看着他入睡是在什么时候，祂叹气，将烛台摆在桌上。
几分钟后，祂离开房间，走廊幽静而灰暗，壁画中的人物斜眼直视祂，如同诘责。祂径直走向走廊深处。
“看到了吗？是Steve？”Notch握着一支雕琢精美的翻书杖，问着与书中毫不相干的话。
“……确实是您的亲人。”Judge站在书房的门边，祂的羽毛此时平贴在身上，闪着各色的反光。
Notch将目光从书上移开，眼中亮着满满的兴致：“你可很少用‘亲人’来称呼Steve呢。”
“您喜欢就行。”
……
梦，沼泽般的巫师，彻夜纠缠着Herobrine，并以它惯用的手段折磨这位年轻的邪神。
药效过去前，Herobrine还以为要永远痛苦下去，他仰起头，无边无际的黑暗蒙住他的双眼，扭曲的光斑盛开又凋谢。他的身体如同被狂暴的蚁群撕得粉碎，麻木，虚软，动弹不得。
Herobrine面对天花板下的吊灯，茫然地眨巴着眼睛。明明连移动手指都做不到的他，却敏锐地感受到尖刻的痛楚在手臂的肌肉间运动，凌驾于一切之上。他想起那个画面，银白色的疼痛在黑暗间穿梭。他记得他的童年，红色的肉块在翠绿的草上滚动，海平面般的遥远之处扭曲着可怖的尖叫。他记得，他的稚嫩从那一刻结束。
他尝试抬起手臂，发现一条舒适的羊毛毯正裹在自己身上。他艰难地将它扔到一边。
……还是好疼。每次噩梦后都这样。口腔里滋生出有酸味的液体，他勉强侧过身，趴在扶手上干呕。新生的邪神，天真地认为登神便可摆脱梦魇。他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动作如同断头台上等待行刑的死囚。
倘若是小时候的他，肯定已经哭出来了。Herobrine又眨眨眼，挤不出泪珠，也丢不起这个脸。
他双手摁住扶手，抽搐着爬起来。一直蜷缩在角落的摆钟极不合时宜地叮当作响，提醒屋子的主人，该起床了。
不可思议，你睡了一整晚，Herobrine！他深吸一口气，即使最小的动作，现在也必须做足准备，随后，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脱离沙发，站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经历了一番昏睡后的他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挤在脑袋中的棉花尽数离开，只剩舒畅的清新。
他向前迈步，那条腿却不怎么听使唤，如没有骨骼的虫一般软下去。他的左膝顿时狠狠砸在地上，发出敲鼓的闷响。
来不及感受疼痛，他仿佛中弹的小鹿，挣扎起身。点起镜子边昏暗的蜡烛，他凝视自己的脸，镜中那个有着白色眼眸的男人以忧郁的眼神回应了他。
每位演员都有不擅长的角色，这位邪神亦然。他长久地与自己对视，想起Steve的笑，多么阳光而自信，那发自一个浸满了幸福与爱的灵魂。Herobrine尝试咧开嘴，阴冷的狼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瞧瞧你，herobrine。
镶嵌着黄金的烛台飞过来，镜子在银铃般的惨叫中被砸得粉碎。
不会就这样结束。惊恐的余音在他耳中旋转。他抬手，冰凉的手掌覆上耳朵，一股滚水般的声音瞬间包裹了他的脑袋。几个气泡炸响在沉闷的咕嘟声中。
有人在敲门。纤瘦的，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乌鸦，在门外的光芒下投出深黑的剪影。
“早上好啊，Herobrine大人，”Judge向他俯首行礼，祂右手端着银盘，漂亮的棕黑色在咖啡壶中晃动，“您的早餐，请趁热享用。”
“打算再给我下一次药？”Herobrine扫下沾在手上的碎玻璃，在支离的镜前背过身，几万个影像在镜子的裂缝间扭曲。
Judge走到桌前，将仍冒着热气的食物摆放其上。
“您说笑了，我只是管家，不是药剂师。”
“啊，这样……”他随意地踱到门边，一脚把门踢上。木门与门框相撞，痛苦地抖动起来。Herobrine面向Judge，极为割裂的明暗使他的脸显得冷峻又诡异。
“你希望我怎么处置你，乌鸦？”
Judge站在桌边，摆出管家习惯的待命的姿态，面无表情。
“没有我，您会死。”祂平静地说，仿佛在进行一场极为放松的闲聊。
Herobrine歪头，饶有兴味地盯着Judge。祂伸出手臂，示意他用餐：“如果我没记错，这些应该都合您口味，不是吗？”
“走心了。”
他稍作考虑，还是走到桌边，坐在Judge帮他拖出的椅子上。在他坐稳之前，乌鸦转到桌边，提起咖啡壶，为他倒上满满一杯咖啡。
“真是失职。身为Notch的心腹，你不应该来抓捕我吗。”Herobrine略带挑衅地笑。
尖尖的乌鸦嘴张开一道缝，而后又迅速闭上。等话到嘴边，祂已换了一副说辞。
“我从来不是他的心腹，您大可以相信我。”
“嘶……我好像看不出你的诚意呢。”他拿起一块曲奇塞进嘴里，仔细咀嚼着。
“今天中午会再次举办一场宴会，届时正门防守会加强，只能通过城堡的密道离开。十二点整，我会在这里等你，”Judge仍以那副雷打不动的平淡口吻，说，“Notch已经对你起了疑心，此地不宜久留。”
Herobrine吃下最后一块饼干，偏过脸，眉骨下的银灰眸子闪着阴影笼不住的光。
“Judge。”他低声呼唤。
“是。”
“命令方块，在仪式室吗？”
“无可奉告，”祂习惯性地掏出怀表，“我还有别的事，先行告退了。”
木门缓缓关上。乌鸦离开后的一片寂静中，Herobrine眯起眼，心思犹如咖啡壶上半透明的水雾，飘忽不定。
良久，他对着远处的黑暗点头，起身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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