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看见自己在下坠。
一切都真实得难以想象。风张开难以触及的双手,轻轻压上他的耳朵,像抚弄温和的兽,缓慢移动。那些呼啸伴随他落下,接近比黑暗更为压抑的空虚。这里,什么都没有,四周由他不能理解的色彩填充,如同生物的头颅,观赏这出上演了数百年的演出。
他平静地感知着,这个生命对坠落没有恐惧。直至他抬起头,与祂四目相对。在由虚无堆砌而起的世界中,龙出现了。祂并非生物,而更类似于一种现象,仿佛夹杂风雨中的片刻阳光,随天地间的万物舞动。
祂高声吟诵,洁白如玉的反光从鳞片上剥离,流动,拉长,祂捏起难以直视的神之针线,看着被冻结此处的生命。
“Herobrine?”
“听得见我说话吗?”
熟悉的声音,赶在他被恐惧吞噬之前响起。不可思议的,龙就这样放走了他,毕竟这并非真正的梦,不过是重伤时产生的幻觉。孤独感在此刻烟消云散,他的意识冲破麻木,触及肢体的末端。
抬起手,他下意识去触碰被砸中的手臂,又伴着剧烈的疼痛被一把推开。
“嫌自己太舒服了?”手被有力的暖意包裹。湿润的,毛绒绒的,冰冷的物体代替他的手盖住伤口,仿佛来自骨髓深处的剧痛也像火焰般熄灭。
光斑在眼前化开,他这时才明白自己是睁着眼的。每次都是这样。他忍不住又去碰了碰伤口,这次摸到了伤口上的毛巾。
Ceris观赏着这一系列举动,像在看一个刚入伍的新兵。
“你能不能放过你的伤处啊?还是说,你有什么特殊癖好?”
“我怎么在这里?”他自顾自地问。
“不知道,我只是听见一位先生撞上了我的门,就把他搬进来了。”Ceris把手中的水杯放到床边的柜台这,虽然已经成神的Herobrine不需要饮水。
Herobrine撑住床沿坐起来,毛巾从他手臂滑落,滚到被子上。一系列动作似乎刺激到伤口,他脸上的肌肉搐动几下,毛巾的角落被他握进掌心。
“很疼吗?”其实没必要提问,黑青色的淤伤已经告诉她答案。
“当然。”Herobrine叹气,声音仿佛吹过草地的风。
“恭喜你从Notch手里活了下来。”Ceris很认真地祝贺道。
Herobrine的嘴角提了提,有些骄傲地补充:“还有Glodt和Steve。”
“难怪让你伤这么重。不过,我也没料到你竟然会跑到我这里。”
“城堡里有限制传送的法阵,”受伤的手臂搭上膝盖,他提起毛巾,敷在仍隐隐作痛的淤青上,“不然我早回亡灵城堡了。”
“总得先想办法逃出去,万一神不想放你走呢。”Ceris建议。
率先对这个提改作出回答的,是门铃。丁零,丁零,雏鸟般脆嫩的铃声转轻鸣啭。有人来了。
“藏起来。”她下意识地,以近乎命令的口吻对他说。
无需提醒,Herobrine立即踩上拖鞋,但,该藏到哪?他在房间内扫视一圈,床底实在太过狭小,其它地方又都不适合,最后他选择钻进紧贴着墙壁的,从外形上看来完全能容下三个他的衣柜。
衣柜内部的空间比想象的小得多,他努力挤到衣服后面,假装自己是一件穿旧了的斗篷。
Ceris打开房门,高大的上神站立于门外,漏入房间的光被他的身影隔断,为他的盔甲镀上一圈淡金色的冷光。
“终界公主,Ceris,是吗?”他垂下眸子打量着她,声音冷得如冰雪埋葬的刀刃,“你犯下了罪责,请随我前往法庭,接受审判。”
沉默的片刻,Ceris的心中充斥着比死亡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恐惧。这是神的命令,她无力违抗,只能顺从,纵使顺从或许也不会给她带来更好的结局。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被套上铁制的镣铐,或许是影族强烈的自尊心作怪,卫兵们的目光比伤口更令她痛苦。
Glodt偏过头,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望着房间深处的空气。
“顺便,一位邪神从我手上逃走了,我需要搜查你的房间。”
Ceris拒绝:“客房是私人空间。”
Glodt嗤笑,像是在嘲讽傲慢的孩子,说:“罪人没有隐私。”
她看着卫兵走进房间,细致地寻找。只能看着。与Ceris曾经历的搜查不同,没有粗暴如野兽的动作,没有各种物品摔在地上的呻吟,卫兵的动作很轻,他们小心地检查桌椅,极少发出声音。但在Ceris眼中,不亚于一场灾难。
一个卫兵走向衣柜。
如果Herobrine在她的房间内被找到,他可能被处死,或者受到更为严厉的惩处,而她,自然会被认定为同谋,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Ceris闭上眼,不敢见证这可怕的场景。
卫兵向衣柜内伸出手,作出捕捉的动作,衣柜内很快便传来物体撞击与挣扎的声音。随着一声细弱的尖叫,卫兵从中拖出不断扭动的黑影。
她听见了不甘的嘶嘶声,人们变得躁动。果然是这样,她近乎绝望了。
重量落向她的肩膀,Glodt拍了拍她。她仿佛能听见讥笑与斥责。
“你养猫啊?”他突然问。
“嗯?”Ceris不明所以,看向那个卫兵。他怀里,抱着一只纯黑的猫,烛光映着它深邃的双眼,祖母绿的流光在其中闪动。
“啊,它是我捡回来的。”她解释道。
猫冲卫兵哈气,背着耳朵,露出上下颔的四枚尖牙,开始进攻卫兵的手指。他被猫的凶恶吓住,双手稍稍松开,猫马上扭动身体,跳出他的怀抱。它拎起一只前爪,用力甩动尾巴。
“而且,这个猫,性格不好。”Ceris补充一句。
Glodt揪住猫的后颈,把它提起来。猫歪过脑袋,四条腿蹬得笔直,龇出牙,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也看着猫,准确来说,看着投射在地上的,猫的影子。
正常的猫影。看来不是幻形,Glodt想把猫抱到镜子前看看,但他又觉得没这个必要。影子怎么会说谎呢?他放下猫,又往房间里看了几眼。卫兵都已结束搜寻,他们一无所获。
“看来不在这里,”Glodt用脚把试图挤出房间的猫推回去,关上门,“走吧,Ceris。”
砰,厚重的木门撞上门框,回响如地底的雷声,沉闷而绵长,在房间内跌得粉身碎骨。
黑猫坐在地毯上,仍拎着脚,又甩了甩尾巴。一瞬间,它的每根毛发都仿佛坠入水缸的墨,不再拥有固定的形态,优雅的体态变得模糊,人的身形从中缓缓起身。
晶莹的绿从眼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月晕般的白光,Herobrine舒展腰身,很不屑地,耻笑神的失败。
现在,他要离开。确认安全后,Herobrine走出房间,城堡的卫兵都已转移搜查地点,只有一片羽毛般的风,胆怯地滑过被冻结的空气。
轻巧的影子从吊灯上落下,飘浮在风的表面,落在他肩头。
“您终于来了。”那是一只乌鸦,出于某些原因,Judge无法及时到场,祂便以羽毛幻化出暂时的影,为他指路。
出去并非难事,对他来说。很快,Herobrine幻形为一个商人,坐上了出城的马车。只需再经历几次换乘,到达人类帝国的边界,剩下的路,便可以轻松飞越。
Herobrine习惯性地拉上帘子,黏稠的黑暗瞬间挤占了车箱。他闭上眼,打算作片刻的休息,但似乎总有一个影像,浮在黑暗中流动的光斑前。
Ceris被带去了法庭。她的无措映射在那双翠绿的猫眼内,像深潭下沉重的秘密。她将接受神明的审判,她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无论审判结果如何。
Herobrine摇摇头,竭力想把这影像甩脱,但这个秘密却穿透浑浊的水,越来越清晰。所有细节都被拉回眼前,他似乎能听见她最细微的心跳。
不,他不能去。神不会犹豫是否要留他性命,如果他去了,救不出Ceris,自己也会因此丧命。
你还没有蠢到会为一个影族放弃所有的计划,对吧,Herobrine?他反复询问自己。
生命对于彼此,都不过是累赘。这是Deslord一遍一遍告诫他的真理。
不能去。他伸出食指,轻轻揉着太阳穴。
她向他吐露了心声。她信任他。她带着神令回到碎星境,为了找到他。她向神明隐瞒真相,为了让他逃过搜查。
马车隆隆作响,不时因踩上碎石而震颤。
她可以弃他于不顾,但她没有。
从来没有。
Herobrine叹气,仿佛灵魂也离开身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一个重大的决策终于被完成。
他抱着盒子,里面装有三管黑色的液体。Herobrine拿出所有器皿,将盒子狠狠扔出窗外,他看着盒子砸在地上,像一个虚伪的梦那样破碎,一股快感油然而生。
“车夫,停车。”他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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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了,又到了无限期断更的时候 o(╥﹏╥)o ,这将是本暑假最后或是倒数第二章,之后可能就要等别的假期再更新了,这里提前向大家致个歉(ノДT)
还是就是,猫来给读者群招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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