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到Steve完全夺回自己的神志,Notch便授意将他送回自己的房间。Herobrine早已离开,然而破碎的镜子与掉在地上的书,无不诉说着这里曾有外人来过。
Steve伫立在千万个割裂的影像前,抬起手,指尖划过高低不平的裂痕。他看着镜子,看着被折叠于千万个褶皱中的自己。
“你拥有那么多幸福……”
“分我一点吧。”
恶魔在记忆的夜色中轻声诉说。
沙发前,Steve拾起那本《花之语》,从中翻出花朵书签,放在口袋里。
他思考得很是入迷,以致于被开门进来的Judge吓了一跳。
“Judge大人?有什么事吗?”他站在沙发边,试图用一个微笑化解尴尬。
看见他,Judge眨了眨眼,也颇感意外,但祂仍是一脸平静。
“宴会已经开始了,Steve大人。”
“谢谢提醒,请问Notch大人在哪?我有点事要找他商量。”
“先前我看见他在仪式室,”Judge右手在口袋里摸索一下,再伸出来时,五根金色的指爪间多了一个装饰极其奢华的小盒子,“这个,Notch让我交给你。”
“好的,谢谢。”Steve接过盒子,抱起书,急匆匆地走出房间。
如果他会回来……Notch站在三百根蜡烛之外。他知道,仪式室最黑暗的角落有四根立柱,他此时就躲在其中一根之后,可以窥视几乎整个仪式室,并且不会被前来祷告的人发现。
光芒笼罩下,命令方块在神像前飘浮,这就是诱饵。神明设下精巧的陷阱,正在等待不知情的猎物涉足。
开门声。他屏息,悄悄调动神力。然而来者并非他所等待之人,而是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小个子男人。
是帝国的使者。他扶住门,玻璃镜片后的浅蓝色眼睛打量着整个仪式室。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命令方块上。
三百根烛焰的照耀下,它显得神圣而诱人。他称讶地瞪大眼睛,伸出双手,如同要捧起绝美的花朵。
“别碰那个。”Notch赶忙制止他,哪怕一次小小的接触,都足以让人的肉体灰飞烟灭。
使者不自觉地后退,Notch的突然出现毫无疑问吓到了他。
“啊,尊贵的人类之神,”这句话率先出口,随后他才笨拙地想起要鞠躬,“帝国的国王有重要的事,希望能向您请教。”
“他在哪?”
“他在书房里恭候。”
“好,我这就去。”Notch走到神像前,用手指敲击命令方块,触及的瞬间,它便像海边的碎沙一样散成粉末。
使者转身想开门,固执的门锁却怎样也不肯弹开。他更加用力地压下把手,镀在上面的黄金顷刻间开始扭动,金色鲜花发芽,成长,攀上他的手指。根本来不及反应,使者便陷入花的囚笼。
说了什么,神明在他身后说了什么。随后花朵便放走它们的猎物,听从神明的意志,它们凋谢,枯萎。
“抱歉,吓到你了吗?”Notch收回下达指令的手,他本想用这些花困住他等待的人。
Notch走进书房,可这里面除了书本与各种家具外什么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国王。他身后,使者关上门。
锁齿轻声弹出,一点明亮的白光在书桌的沙漏上完成反射,刺入他的眼。
刀锋划开脊柱般的凉意在瞬间散及全身,不能浪费时间思考,Notch手中的神力迅速凝聚成一支权杖,他刚转身横过权杖,巨大的压力便由杖身传来,漆黑如墨玉的匕首压在权杖中间。
权杖上,一张美艳的脸在微笑,Notch瞪大双眼,金色的眸子在惊愕中紧缩起来。
“Herobrine……果然是你。”
“Steve都告诉你了?真没意思。”herobrine似乎真的在为此失落,同时左手不断加力,将匕首向下压。
“你就这么想见我吗?”Notch挥动权杖,甩开Herobrine的匕首,“好了,别再这样……听我一句劝,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呢?”Herobrine歪头,笑容此时已经无法掩饰他的愤怒。
“就是……那个地方……”
“那个连你都说不出口的地方?”
他右手高擎,横刀与刀鞘摩擦的嗡鸣仿佛最深刻的控诉,直入Notch脑髓。Herobrine向前迈步,朝着祂逼近。
“魔物的牢笼,肮脏聚集之处,下界,是不是?呵,我懂,因为你玩厌了,就把我扔进去,好给你带来些可悲的快乐,是不是?”
“你受苦了,我都知道的……我很抱歉,弟弟。”
Herobrine摇头,Notch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令他感到无比的荒谬。
“你觉得,这一句毫无诚意的道歉,能抵我多少年的苦难?”
“我这是在帮你。”
“帮我看清你的真面目吗?”Herobrine加快步伐,看着撞在书桌上的Notch,如同猎人打量网中的猎物。
“Herobrine!”他尚未出口的解释被极不和谐的声调打断。门慢慢打开,发出尴尬的吱呀声,Steve抱着那本《花之语》,呆立在门口,不知所措。
“不,等等……”Notch伸手,却连哪怕一片黑色的残影都没能抓住。他的双眼只来得及捕捉几个模糊的色块,Herobrine便已达成了他的目的。
狂风般的撞击下,Steve摔进生长的黑曜石中,并且立即被它们冰凉坚硬的爪控制住。Herobrine关上门,一片黑曜石顺着把手在门上蔓延,将房间彻底锁死。
书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Steve因惊慌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好了,Notch,”Herobrine吐出一口气,视线在另外两人间慢慢移动,他的声音仍保持着以往的柔和,不紧不慢,“我总得带点东西回去。Steve,还是命令方块,你自己选。”
“邪神不能接触开蛮的命令方块,这东西会伤到你的。”Notch说,语气间似乎真的流露出些许担心。
“我宁愿死在这份力量下,”Herobrine斜眼望着Steve,抬起手,五指缓缓握起,“所以,你是选择把Steve给我?”
作为响应,Steve身上的黑曜石继续运动,这些原本坚硬无比的固体眼下以液体的形态流动,一点一点蚕食Steve的身体。它们覆上他的咽喉,Steve不得不仰起头,以防溺死在液态的黑曜石中。
“弟弟!”他的手被一把抓住,Notch握着绸带下冰凉的肢体,扳住他的五指,坚定,又在不住地颤抖,“放开他,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Herobrine嗤笑。
“这才是你的心声啊……那么,让我见识见识‘难看’的死法吧。”
他挥出横刀,Notch急忙松手后撤,刀刃毫不介意地撕碎他的披风,金色的羽毛烟花般撒向半空。
“再来!”狩猎的兴奋使Herobrine眼里的白光越发明亮,他举刀,向Notch的头颅劈砍下去。这次没成功,刀锋以极快的速度撞上Notch的权杖,痛苦地震颤起来。Herobrine的双臂因此变得麻木,但他不愿理会,再度进攻。
他重登神位,先前与Notch力量上的差异基本消除,他完全有能力追平Notch。Herobrine踩上召唤出的黑曜石柱,他看出对手在焦灼和疲惫的打击下已经精疲力竭,他变得越来越虚弱,而这一记沉重的劈砍将彻底剥夺他的战斗能力。
权杖与刀锋接触的瞬间,Notch感到无数根利剑自杖身射入掌心,贯穿了他的身体,他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拍开,滚落到书架脚边。Notch想重新站起来,可身体对祂来说已不存在于世间,他现在只拥有疲软的麻木。
“你怎么……怎么做到的?”他躺在冷硬的木质地板上,艰难地转动眼珠,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着曾败在祂手上的Herobrine。
“哦,忘了告诉你,”黑雾疯狂地扭动起来,Herobrine的斗篷在片刻间羽化,六只巨大的羽翼自其背后延伸,占据了他视野的全部,“我复位了,Notch。”
Herobrine站在黑暗的中央,居高临下。他脸上,绽放出一个由衷的,欣喜的笑,那是踏着无数努力,收回应得之果后才会有的欢乐。
“终于啊。”锐利的刀锋划开Notch的血肉,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组织被撕裂前的挣扎。血流向地面,罪恶感爬往指尖。他嘴角抽搐着,笑着。
“Herobrine,”房间的角落,Steve在黑曜石中呼喊他的名字,像嘶吼又像呻吟。他竭力从黑曜石下拔出右手,举起Judge给的盒子,“你不是要命令方块吗,我给你!拿着它赶紧滚!”
盒子砸向地面,像一只死兽一样没了动静。Herobrine浅灰的瞳孔在渴望中放大,他收起刀,俯身去捡那个盒子。那一刻,他甚至想不起来他正在战斗。他握住盒子,欲望从中伸手,遮起他的理智。
他打开了盒子,是空的。
骗子。
花香自身后传来,像风穿过荆棘那般穿过他的身体。柔软的手掌自香气中生长,抚过他的内脏,于是那上面也盛放出绝美的花。他的意识开始分解,他不再局限于此,成为了一种现象,即将与阳光下的彩虹共同消弥。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就像风感受不到自己的部分。他的一切都开始消散,直至彻底成为一阵微风,融化在烈日之下。
疼。
痛觉不知从何处传来,惊醒了已经分散的他的部分。以之为轴心,它们在求生的本能下重新聚拢,从无形无相的风回归为六翼邪神Herobrine。
这需要代价,当然需要代价。疼痛从他身上的每一处细枝末节传来,他几乎睁不开眼,是它们违背神的命令,让他免于死亡,自然也由它们承受根本的罪责。
Herobrine转过头,极力将双眼睁开一条缝。他身后,Steve拿着真正的命令方块,而控制他的黑曜石早已消失不见。
他明白了,刚刚的一瞬,Steve用命令方块攻击了他。其实这并不合理,他的不死眼为创世神所赐,创世神的攻击自然也有权杀死他。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极轻微的,空气被割裂的声音从他耳后响起。他的本能驱使他回过身,举刀抵挡。
被挡住的片刻,权杖失去了原有的硬度,化作一条短鞭绕住刀身。Herobrine立即用左手拔出匕首,但不是刺向Notch,他将匕首挥向身后,在Steve的铁剑上留下一处深深的豁口。
这时,Steve举起另一只手,命令方块在他掌中散发出眩目的光。
他要下令。Herobrine意识到这一点,松开武器从Steve和Notch中间逃开。他操纵着黑曜石,在那些不断移动的障碍物间穿梭,就如与Steve初见面时那般。
黑曜石的确扰乱了Steve的视线,让他无法精确地下令,而准确的对象恰恰是指令成立的关键。
“听着,我可以和你谈谈吗,Herobrine?”Steve对着环绕四周的黑曜石,以及黑曜石深处难以窥视的人影,说,“我不清楚你与Notch之间有过什么矛盾,但是我并不想和你为敌,况且有矛盾我们不应该坐下来解决吗?就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吗?”
Herobrine一言不发。Notch紧握权杖,堤防Herobrine的袭击,将全部的谈判交给Steve。
“相信我,Herobrine,我们完全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Herobrine以笑声打断他的话。
“还真是和Notch一个德行,”他讥讽,“如果你真想和我做朋友,就应该直接把命令方块丢到我手里,明白?”
书房内的空间在此时发生了不自然的扭曲,一股不属于他们的力量侵入此处。伴随金属与硬物撞击的轰鸣,裂纹爬上所有交错的黑曜石柱。黑曜石碎裂,崩塌,使Herobrine无处遁形。
“呦,Herobrine?”来者摘下脸上的面具,是Glodt。他用手掌包住锏身,轻轻擦拭着,“你没死啊?真令我意外。”
Glodt抬起手,示意Notch和Steve不要插手,他要亲自完成这场狩猎。
Herobrine看着掉在地上的横刀和匕首,那双眼睛仍被混乱的色块占据。他抬眸,却发现Glodt的长锏已近在眼前。他本能地俯身,从锏的边缘溜走。
这份努力是徒劳的,他拿不回武器,败在Glodt手下只是时间问题。很快,Glodt便拦在他面前,他被逼入死角,面对再次挥下的锏,他只来得及用手护住脖颈,尽可能减轻伤害。
正如他所预判,锏扫在他颈侧,Herobrine顿时失去平衡,狠狠撞上一簇断裂的黑曜石。他痛苦地侧过身,虫子般黏稠的血沿着他的嘴角流下,这是对失败者的嘲弄。
他向横刀伸出手,用于反抗的武器近在咫尺,但他已经没有力量与上神抗衡了。
“呵,你真幸运,Glodt,”Herobrine冷冷地说,“但凡你来早一点,谁躺在地上可不一定了。”
“是吗?”Glodt发出很不屑的嗤声。
“该结束了,弟弟,回去吧。”Notch柔声劝慰。
Herobrine咳嗽着,液态和块状的血随着每一声喘息向外喷涌。他抬起头,重伤下黯淡的双眼盯着Steve。
“看见了?Steve?这就是你的未来,”他咬着牙,满脸的血污让他的笑容变得骇人。他竭力撑起身体,双手近乎失去了所有力气,如一头饱受痛苦折磨的幼鹿,“等你失去了价值,你的结局,呵呵……”
“什么意思?”Steve错愕,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话。
“一句忠告,不要相信Notch,”Herobrine伸出食指,指向自己,“否则,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Steve的房间前,Judge收起怀表。距约定时间已过去十分钟。祂推开藏在画后的暗门。
Glodt皱眉,脸上的厌恶不亚于看见腐烂的老鼠。他走向Herobrine,长锏上下抖动,晃着一圈圈威胁的光。
“侮辱正神,造谣生事……”
“砰”,听见这声巨响时,Herobrine以为是自己的骨头被打碎了。痛觉似乎变得过于迟钝。他抬起头,看见同样一脸困惑的Glodt,以及声音的来源:突然飞过来的,被彻底卸下来的,书房的门板。
Judge站在门口,毫无疑问,是祂开的门。
趁着不被众人关注的片刻,Herobrine展开羽翼,一团黑暗卷起地上的刀和匕首,裹挟着狂暴的风冲出房间。Judge未作阻拦,让到一边,Notch下意识护住Steve,Glodt追了出去,但走廊里已空无一人。
“你来凑什么热闹啊,”Glodt揪起乌鸦的衣领,斥责道,“我险些抓住他了。”
“我哪知道你在干什么,”Judge拍开他的手,十分细致地整理着领口,“终界王已经等候多时了,Notch大人。”
“好,把Ceris带去吧。”Notch拉紧残破的披风,看起来仍心有余悸。
“Ceris?”Glodt眉头一挑,“巧了,我就是来带她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