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出殿门时，晨风卷起满地散落的宣纸。赵祯瞥见最上面那张写着"大婚六礼已成"，朱砂批红洇透了纸背，像极了那年御花园里被她失手打翻的胭脂盒。
案角的青铜更漏滴下第两百七十颗水珠时，赵祯终于展开袖中揉皱的纸团。那是玥娘掩在袖下的错处——"帝后"二字被朱砂划破，晕开的红痕像极了合卺酒洒在衾枕上的模样。
……
暮春的御花园里，芍药开得正艳。杨玥娘抱着装裱好的《百官贺表》穿过青石小径时，忽听得太湖石后传来细碎的啜泣声。
"可是跌着了？"她蹲下身，见个穿柳黄比甲的小宫女正揉着膝盖。鹅卵石上散落着几支折断的金丝菊，花汁染红了对方指甲盖大小的月白帕子——那是尚服局新制的绣样。
小宫女抬头时还挂着泪，却在看清来人后绽出笑来："杨姐姐！"她慌忙要起身，却被玥娘按住："伤着筋络可不好乱动。"
两人坐在临水的六角亭里，玥娘从袖中取出薄荷油替她揉搓伤处。垂柳在春风里摇曳，将粼粼波光映在她们裙裎上。小宫女盯着玥娘鬓边随动作轻晃的珍珠步摇，感激道："谢谢姐姐。"
话音未落，忽听得环佩叮咚。二十步外的蔷薇花架下，郭皇后正扶着女官的手驻足望来。晨光透过重瓣蔷薇的缝隙，在皇后翟衣的蹙金云纹上织出细碎光斑。
"那是何人？"
皇后指尖的翡翠护甲划过花枝，惊飞两只碧玉蝴蝶。
女官低声答："正是御前杨御侍。"
皇后望着亭中谈笑的两人，目光凝在玥娘侧脸。
春风卷起她杏色裙裾，露出鞋尖一粒明珠，恰与鬓边珍珠辉映，恍若画中走出的姑射仙子。
"杨玥娘？"
皇后侧头询问，护甲掐断一朵半开的黄蔷薇。
宫女回答道:“是。”
……
文德殿的铜鹤香炉吐出最后一缕青烟时，暮色正爬上鎏金斗拱。杨玥娘跪在龙案旁整理奏折，忽然听见朱笔搁在砚台上的轻响。
"你今日......见过皇后了？"
她指尖一顿，孔雀蓝奏疏上"淮南水患"四字被洇出个墨点。
抬头望见赵祯玄色常服领口沾着星点胭脂，那抹海棠红刺得她眼眶发酸——今晨尚服局刚往中宫送了新制的口脂。
玥娘即刻摇头道。
"回官家，臣女不曾。"
她将染污的奏折悄悄压在最底下，玉簪垂下的流苏在颊边晃出细碎光斑。
说完这句话的一刹那，杨玥娘轻抬下颌，目光正撞进赵祯深潭般的眸子里，接着她便听见赵祯问。
"你......可愿入宫为妃？"
玥娘垂眸，眼睛扫过奏折上"选秀"二字，最后落在最上方被烛光镀了层金边的"杨氏玥娘"四字上，让她心头一颤。
暮春的穿堂风掀动茜纱窗，将案头那叠洒金笺吹得簌簌作响，她的声音有些激动，问。
"是皇上您的意思吗？”
赵祯没多加思索便道。
"是皇后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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