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他伸手按住那叠乱飞的奏折,腕间佛珠擦过玥娘手背,激起一阵战栗,随后玥娘便瞧见赵祯那玄色龙袍袖口露出半截明黄中衣——那里绣着郭清悟亲手刺的并蒂莲。
殿外忽有惊雷滚过,震得青铜更漏里的浮箭微微发颤。
玥娘望着被雨水打湿的窗纸,恍惚间她好像看见名唤赵祯的少年郎,头顶玉冠被树枝勾歪了,脸上却挂着笑,对她说:"若将来我为君,定要娶玥娘做最尊贵的女子。"
可如今赵祯愿意娶她,竟是因为另一个女人的一句话。
"官家。"
她忽然轻笑,眼底泛起水光,
"您可还记得御花园的杏树?"
赵祯指尖一颤,佛珠"咔嗒"撞在青玉笔山上。
他怎会不记得?
而今那株杏树前几日被郭清悟换成了牡丹,就像他腕间的佛珠取代了当年她编的七彩绳结。
赵祯低声道。
“记得。”
玥娘的嗓音哽咽片刻,才说。
“若官家心里不能只有我一个,大可不必相问。”
雨声渐急,有宫人忙着收起廊下的素纱宫灯。
玥娘说完这些,她的鼻头一酸泪珠便大颗的落下来,连忙说。
"臣女眼睛有些不舒服。"
说着便要出去。
赵祯突然攥住她袖摆,力道大得显些扯断禁步丝绦。
"若朕说,那个位置始终为你留着呢?”
玥娘原本还有些悸动,忽而望着赵祯腰间坠有南海明珠的同心结,想起昨夜经过中宫时,听见郭清悟在教宫女们打珠络:"这同心结要打得紧些,才不会被风扯散了。"
她轻声道:"是吗?那就等官家能实现诺言的那一天再说这话吧。"
赵祯的手僵在半空。
暮色透过湿淋淋的窗纱漫进来,将玥娘素白的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殿外传来打更声,混着雨打芭蕉的淅沥。
玥娘退到光影交界处福身:“臣女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官家也该歇息了。”
言罢,转身时发梢扫过鎏金烛台,带起一缕青烟。
赵祯望着她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忽然瞥见案角砚台下压着半张残破的洒金笺。
拾起来看,竟是玥娘用簪花小楷写的诗。
"御园杏老不著花,空悬明月照残纱。"
墨迹被水渍晕开,像是泪滴落下的模样。
文德殿的夜漏滴到子时三刻,赵祯仍枯坐在龙椅上。
案头烛泪已积成珊瑚状,将玥娘遗落的珍珠步摇半埋在赤色琥珀里。
他伸手触碰那粒明珠,指尖却传来郭清悟昨夜替他包扎伤口时的温度——前日朝会上为护言官与武将争执,掌心被玉笏划破的伤痕,此刻正裹着皇后绣的松竹纹绢帕。
"官家该安寝了。"
随侍太监捧着鎏金唾壶轻声提醒。
赵祯望向窗外中宫方向,那里还亮着暖黄的灯火。自大婚以来,郭清悟总会在案头留盏羊角灯,说是怕他夜批奏折伤了眼睛。
穿过游廊时,夜风送来阵阵药香。
赵祯驻足望去,见偏殿窗纸上映着郭清悟侧影。
她正在教宫人们分拣药材,发间只簪着支素银扁方,却比满殿明珠更灼人眼。
上月淮南水患,她便是这般彻夜不眠地调配防疫药包,生生累倒在太医院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