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郭清悟转身时,手中药杵"咚"地掉进铜臼。
赵祯这才发现她眼下泛着青灰,襦裙上还沾着苍术粉末。
"又在折腾这些。"
他语气不自觉放软,伸手拂去她鬓角药渣,三个月前初次同寝那夜,他也是这般替她摘下发间凤冠珠翠。
郭清悟耳尖泛起薄红,忙转身去端药盏:"臣妾新配了安神饮......"
话未说完,赵祯忽然从背后拥住她。
药柜阴影里,他嗅到她衣襟间混合着当归与龙脑的香气,竟与记忆里玥娘身上的杏花香重叠。
"陪陪朕吧,朕有些累了。"
自那夜醉酒唤错名字后,他再未与她这般温柔似水过。
此刻烛光摇曳,他突然惊觉这双惯执朱笔的手,原来也生着与玥娘相似的月牙形指甲。
更漏声里,郭清悟轻声说起明日要往慈宁宫送新制的茯苓膏。
赵祯望着她翕动的睫毛,忽然想起玥娘也有一双这样好看的眼睛。
两个女子的面容在烛光中交织,竟让他生出荒唐的念头——若当年先遇见的是眼前人......
想到这,赵祯仓皇后退半步。
"陛下?"
郭清悟疑惑地抬头。
赵祯腕间佛珠缠住了药柜铜环,生生扯断绳结。
菩提子迸溅开来,在青砖上敲出凌乱的声响。
"臣妾失仪!"
郭清悟慌忙要跪,却被赵祯扶住。
她掌心那道为试药烫出的疤痕,正巧贴在他尚未愈合的伤口上,赵祯温声道。
“怪朕,不是你的错。”
回寝殿时,赵祯望着郭清悟熟睡的侧颜,突然想起大婚那夜她说的梦话。
当时他醉得厉害,只依稀听见句"杏花糕要趁热",此刻才惊觉那语气像极了玥娘十四岁生辰时的娇嗔。月光漫过鸳鸯锦被,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触及她脸颊前生生停住。
卯初时分,赵祯站在被移栽到中宫的牡丹丛前。
残露沾湿龙袍下摆,他却恍然看见十年前那个躲在杏花雨里的小丫头。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郭清悟窗前的药杵时,他终是拾起片牡丹花瓣夹进奏折,转身走向等待朝会的文武百官。
……
慈宁宫的牡丹开得正盛,杨玥娘跪在青金石地砖上,望着郭清悟翟衣上振翅欲飞的金凤。药香从鎏金博山炉里漫出来,混着皇后新染的丹蔻香气,熏得人喉头发紧。
“皇后娘娘,当初臣女入宫时,皇上就答应过我,准许我一年回家探亲一次,如今刚好一年,恳请皇后娘娘准许臣女出宫。”
郭清悟的翡翠护甲划过汝窑茶盏,发出细微的刮擦声。她看着跪在光影交界处的少女,忽然想起半月前赵祯袖口沾着的杏花香。那香气与此刻殿内的药香纠缠,竟让她生出几分烦躁。
"杨御侍孝心可嘉。"
皇后示意女官扶起玥娘,指尖点在案头的《女则》上,
"只是御前离不得人,不如容本宫问过皇上再做打算?"
玥娘袖中的手帕被冷汗浸透。她瞥见窗外移栽的牡丹丛——那底下埋着她偷偷洒落的杏花种,如今全被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