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惜文微微侧首,目光越过春江榭的雕栏画栋,遥遥望向远处连绵的青山。山色空蒙,烟岚浮动,恍如隔世。
——原来,即便重活一世,即便历经生死,她依然没能彻底抹去对宇文长安的那份心动。
心底似有一片沉寂多年的湖,忽而被春风拂过,泛起细密的涟漪。
她闭了闭眼,压下那一瞬的恍惚,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阮惜文转过头,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戏谑:“宇文公子这么会说话,真是很难不招姑娘们喜欢。”
她的嗓音清泠如泉,尾音却微微上扬,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耳畔,撩人心弦。
宇文长安闻言,低笑一声,伸手从枝头摘下一朵半醉的海棠。花瓣娇艳欲滴,映着他修长如玉的指尖,更添几分风流意态。
他拈着那朵海棠,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目光却始终落在阮惜文脸上:“那阮小姐呢?”
阮惜文直直望进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如深潭,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年少风流,意气飞扬。
可她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二十年后那个历经沧桑、眉目沉郁的宇文长安。那时的他,早已褪去少年锐气,只剩下深不可测的城府与隐忍。
她忽然笑了,笑容明媚如这满园春色,眼底却藏着无人能懂的复杂:“当然,我也是个姑娘。”
微风拂过,扬起她鬓边一缕青丝,她伸手轻轻拢至耳后,语气轻快却字字清晰——
“谁不喜欢样貌品相俱佳,又会撩人心弦的宇文长安呢?”
话音落下,她看见宇文长安的瞳孔微微一缩,指间那朵海棠倏然停住。
——这一世,她不再怯懦,不再躲藏。
阮惜文还未来得及听清宇文长安的回答,远处便传来母亲温和的呼唤。她匆忙转身,青绿色的纱裙在春风中翩然扬起,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掠过铺满落花的小径。
宇文长安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微扬,眼底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掌心那朵海棠仍被他轻轻拢着,花瓣娇艳,仿佛是件宝贝。
江畔的黄昏极美,天光渐暗,云霞染透半边苍穹,江水泛着粼粼金光,如一条蜿蜒的金带,流向远方。皇后娘娘的仪仗缓缓启程,众贵女们纷纷登上马车,阮惜文亦扶着母亲的手踏上朱轮华盖的车驾。
就在她弯腰入轿的刹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宇文长安策马而来,衣袍翻飞,墨发飞扬,踏碎一地斜阳。
阮惜文似有所感,蓦然回首。
他也正回头看她。
暮色笼罩下,少年眉眼如画,笑意张扬。他单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捏着那朵海棠,倏然别在自己耳边。嫣红的花瓣衬着他如玉的侧颜,竟有种惊心动魄的风流意态。
阮惜文一怔,随即忍不住俯身掩唇,低低笑出声来。
宇文长安见她笑了,眼底笑意更深。他忽地一扯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溅起细碎的金尘。下一秒,他已调转马头,朝着落日尽头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