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回廊时,晨露沾湿了她的绣鞋。阮夫人的院子里飘来早膳的香气,混着檀木家具沉稳的气息,熟悉得让她鼻尖发酸。
推门进去,阮老爷正端坐在主位上阅卷,眉目肃然,不怒自威。阮夫人则在一旁布菜,见她进来,温柔地招了招手:“惜文来了。”
阮惜文怔在原地。
——前世抄家那日,父亲被押走时最后看她的那一眼,满是愧疚与决绝。而此刻,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就坐在眼前,连皱眉的神情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一个女儿家,总起这么晚。”阮老爷头也不抬地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语气严厉却暗含关切,“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那熟悉的责备声让阮惜文眼眶一热。她急忙低头掩饰,快步走到父亲身旁坐下。
檀木案几上,一碗她最爱的杏仁茶正冒着热气。
她捧着茶碗,热气熏得眼前一片朦胧。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父亲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不会让阮氏满门倾覆。
哪怕要她再次踏入庄家那个魔窟,哪怕要她亲手斩断自己的姻缘。
“父亲。”她突然抬头,声音轻却坚定,“女儿有话想同您说。”
阮老爷执筷的手微微一顿。
晨光中,浮尘在三人之间缓缓游动,像一场无声的博弈即将开始。
阮惜文端坐在檀木圆凳上,脊背挺直如青竹,指尖轻轻搭在桌沿。晨光透过窗纱,在她素雅的衣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她眉眼沉静而坚定。
她抬眸看向父亲,嗓音清冽如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女儿也想学《论语》《大学》《中庸》《孟子》,想学习《策论》。”
顿了顿,她直视父亲骤然锐利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我想做女官。”
阮老爷手中的银箸“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震得碗碟轻颤。他眉峰紧蹙,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怒意:
“胡闹!”
这一声厉喝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阮夫人手中的汤勺僵在半空,连苏喜都吓得后退了半步。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相夫教子,扶持丈夫的仕途!”
阮老爷指着窗外翰林院的方向,指尖都在发颤,“你学这些做什么?难道要像宇文家的宇文珺一样,成了女官,却落得个终身未嫁的下场”
阮惜文被父亲的震怒惊得肩头一颤,但很快又抬起头来。她声音低了几分,却更加固执:
“父亲明明清楚,她不是嫁不出去,而是不想嫁。”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缠枝纹,眼中却燃起一簇火:
“宇文家这些年能在朝中屹立不倒,一半的荣誉难道不是靠她撑着?若非她执掌御史台文书,宇文氏早就在三年前的漕运案里——”
“住口!”阮老爷猛地站起身,案几被撞得哐当作响。他脸色铁青,显然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女儿竟敢顶撞至此。
屋内霎时死寂。
晨风穿过回廊,吹得窗边那盆兰草簌簌摇曳。阮惜文看见父亲官袍袖口磨出的细密针脚——那是母亲亲手缝补的痕迹。前世抄家时,这件官服被衙役撕得粉碎。
她突然红了眼眶,却倔强地不肯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