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爷怒而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阮夫人见状，连忙起身，纤细的手轻轻按在丈夫青筋微凸的手背上，温声劝道：“老爷……”
她不着痕迹地侧身，将阮惜文半掩在身后，眉眼间尽是母亲的柔韧与坚定。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阮夫人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
“这一生没能为老爷诞下嫡长子，是妾身的不是。好在惜文懂事，自幼勤学苦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如今京城谁不赞她一句‘第一贵女’。”
她回眸看了眼女儿倔强含泪的模样，心疼地叹了口气，又转向丈夫：“孩子既有心向学，老爷何不……让她试试？”
阮老爷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在妻女之间来回扫视，最终重重甩袖——
“慈母多败儿！”
官袍翻卷如云，带起一阵冷风。他大步离去，房门被摔得震天响，余音在厅内久久回荡。
待脚步声远去，阮夫人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懈。她转身抚上女儿的脸颊，拇指轻轻拭去那滴将落未落的泪，叹道：“你父亲……也是为你好。”
阮惜文垂眸，泪珠终于滚落，在裙裾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朝堂看似风光，实则暗流汹涌。”
阮夫人拉着她坐下，声音压得极低，
“他怕你受委屈，更怕你……步了宇文珺的后尘。”
阮惜文突然抓住母亲的手，指尖冰凉微颤：“母亲，我那几个庶弟什么德行您不清楚吗？终日斗鸡走狗，连《千字文》都背不全！”
她抬起泪眼，字字泣血：“若真有一日家中遭难，他们能顶什么用？父亲再厉害，也护不了阮家一辈子啊！”
阮夫人怔住，显然被女儿这番话戳中心事。她沉默良久，突然轻抚女儿后背，话锋一转：“昨日春宴……我瞧你与宇文家那孩子相谈甚欢？”
见女儿耳尖微红，阮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低声道：“他姑姑宇文珺，毕竟是本朝唯一的女官。若你当真决心走这条路——”
她将阮惜文鬓边碎发别至耳后，意味深长道：“或许，该让宇文公子帮你递个话？”
窗外，一阵穿堂风突然卷起满地海棠。花瓣纷飞中，阮惜文眸光渐亮，如暗夜初见星辰。
阮惜文缓步走出母亲的院落，春日的光影透过廊檐的花格，在她素雅的裙裾上投下斑驳的痕迹。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缠枝纹，思绪如风中柳絮，纷乱却不得不理清。
“宇文珺……”
这个名字在她唇齿间轻轻滚过，带着几分敬畏与向往。前世里，这位女官始终屹立朝堂，深受帝后信任，晚年更是荣宠不衰——这样的结局，是多少闺阁女子想都不敢想的。
若能得她指点，甚至得其举荐……
阮惜文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但转瞬又被忧虑覆盖。
她停在一株盛开的海棠树下，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
“可若贸然找上宇文长安……”
指尖不自觉地用力，花瓣被碾出淡红的汁液，染在葱白的指尖上，像一抹未擦净的胭脂。
——太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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