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惜文心中一沉——父亲的态度,与前世如出一辙。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几分,却更加坚决:“父亲,官场如战场,越是看似无害之人,越可能暗藏杀机。庄仕洋能周旋于各方之间而不露破绽,恰恰说明他城府极深。”
阮晖眉头微皱,似是对女儿的固执有些不满,但终究没再反驳,只是淡淡道:“为父心中有数,你不必多虑。”
阮惜文望着父亲自信的神情,胸口一阵发闷。前世,父亲正是这般笃定,最终才落得满门倾覆的下场。
她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再劝:“父亲,女儿并非质疑您的眼光,只是……庄仕洋此人,绝非良善之辈。您与他来往,务必多留个心眼。”
阮晖摆了摆手,显然不愿再谈:“好了,此事我自有考量。你如今既为朝廷命官,更该把心思放在公务上,莫要过多揣测同僚。”
见父亲态度坚决,阮惜文知道再劝也是徒劳,只得福身一礼:“女儿告退。”
阮惜文指尖刚触到门框,身后便传来父亲低沉的嗓音:
“惜文。”
她脚步一顿,袖中的手无声攥紧了丝帕。
阮晖搁下狼毫笔,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片乌云般的阴影。他目光复杂地望向女儿挺直的背影——曾几何时,那个会拽着他衣袖撒娇的小女孩,如今已能穿着官服在朝堂上侃侃而谈。
“你如今十七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他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若没有意中人,为父替你物色一门好亲事。总不能像宇文珺那般,到老都孤身一人。”
窗外的雨忽然急了,豆大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如同阮惜文骤然冷下的面色。
“父亲知道我喜欢谁的,不是吗?”
她转身时,官服上的鸂鶒补子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阮晖胸口一窒。他当然知道——那支她日日戴着的白玉簪,那些“恰好”出现在翰林院的信,还有宇文长安每次望向她时,藏也藏不住的眼神。
“为父不想为难你。”阮晖长叹一声,指节敲了敲案上庄仕洋新呈的《漕运策》,“可宇文家与我们……道不同。”
他起身绕过书案,语气突然变得恳切:“庄仕洋年纪轻轻只靠自己就官至七品,有我在,他绝不敢欺辱你。你若嫁他,日后……”
阮惜文突然轻笑一声。
前世三十载的苦难,早将那个遇事只会哭泣的少女碾碎在时光里。此刻她眸中沉淀的,是淬过血的冷静。
“父亲要我嫁他,可以。”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钉入木板的铁钉:
“但需他婚前与我同赴大理寺,立契为证——此生唯我一妻,若违此誓,即刻辞官,净身出户。”
暴雨轰然砸在窗棂上,她染着丹蔻的指甲点在虚空,仿佛在书写那纸尚未成文的契约:
“我要他当着大理寺卿的面,亲笔画押。”
阮晖瞳孔骤缩。这哪是嫁娶?分明是场精心设计的审判!
他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道。
“你……”
话未出口,一道闪电劈亮书房。刹那间,他看清阮惜文眼底的执拗,竟与当年自己金殿抗辩时的眼神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