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晖望着女儿决然离去的背影，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合上，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他怔怔站在原地，手中握着的茶盏早已凉透，却浑然不觉。
——她何时变得如此锋利？
记忆中那个温婉顺从的少女，如今竟能一字一句与他谈条件，甚至将婚姻当作一场冰冷的契约。
阮晖缓缓坐回太师椅，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庄仕洋——这个他一手提拔的寒门才子，两年来谦逊有礼、进退有度，确实深得他心。将惜文许配给他，本是一桩美事。
可如今，阮惜文那番尖锐的条件，却像一根刺，悄然扎进他心里。
“若庄仕洋真如惜文所言……”
他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案头那份庄仕洋呈上的《漕运新策》上——字字锦绣，却不知内里是否藏了刀。
半月后，庄仕洋病愈归朝。
翰林院的青石板上，他步履依旧从容，只是右腿微跛，面上还带着未消的青紫。可这丝毫不影响他端着温润如玉的笑，在廊下“偶遇”阮惜文。
“惜文”他躬身行礼，声音轻柔似水，“多日不见，你似乎清减了些许。”
阮惜文冷眼瞧着他——这人额角还贴着膏药，却已迫不及待来她面前演戏。
她随口道:“没有吧，他们可都说我长胖了。”
庄仕洋笑而不语，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帕，小心翼翼地展开，接着说:“最近半个月闲来无事，养病时便抄了份《洛神赋》，想着你雅好诗文……”
帕上字迹工整秀丽，末尾还题着“愿效陈王，慕卿如慕洛神”。
阮惜文险些笑出声。
——多讽刺啊！前世将她推入火坑的刽子手，今生竟捧着情诗来献殷勤。
若她不曾见过他掐着寒雁脖子时的狰狞，不曾听过他笑着命人打断她双腿时的温柔语调，或许真会被这副深情模样骗了去。
“庄大人有心了。”她接过绢帕，指尖在“慕卿”二字上轻轻一划，帕子便飘然落进廊下水洼，墨迹顷刻晕染成一片混沌。
庄仕洋脸色骤变，却很快又挂上笑：“是在下字丑，污了大人眼。”
阮惜文转身离去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豺狼装得再像狗，也改不了吃人的本性。
……
窗外，一只乌鸦突然掠过，发出刺耳的啼叫。
这日，阮惜文正在书房翻阅庄仕洋过往的案卷，忽听府外传来一阵喧闹。她推开窗，只见庄仕洋一身簇新的靛蓝锦袍，身后跟着几名家仆，手中捧着朱漆礼盒，绫罗绸缎、珍玩玉器，排场十足。
她眉头微蹙，正疑惑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却瞥见队伍末尾跟着个穿红戴绿的媒婆，手里摇着团扇，笑得满脸褶子。
——提亲？！
阮惜文指尖一颤，案卷“啪”地合上。这两个月她忙着查庄仕洋的底细，又兼顾翰林院公务，竟忘了前世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父亲拍板定下了她的婚事。
正厅内，庄仕洋恭敬地向阮晖行礼，言辞恳切：“恩师，学生仰慕阮小姐才学品性已久，今日特请媒人上门，望您成全。”
媒婆立刻堆笑附和：“庄大人年轻有为，阮小姐才貌双全，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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