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太监宣召的尖细嗓音,庄仕洋却像被抽走了全身骨头。他终于明白为何今早出门前,阮惜文会突然抱住他说"早些回来"——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对了,"阮晖踏上台阶时忽然回头,"惜文不久就要诞下孩子了,贤婿可要平安归来。"
庄仕洋眼前一黑。此刻“归来”这两个字就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虚伪的面具里。
养心殿的蟠龙金门缓缓开启,庄仕洋在门槛前踉跄了一下。殿内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见御案后明黄色的身影。而更令他肝胆俱裂的是——御案上赫然摊着他写给程如月的休书原件,上面还沾着焦黑的火油痕迹。
"爱卿可知,"皇帝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朕最恨哪种臣子?"
庄仕洋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他终于懂了阮惜文最后那句话的真正含义——这场戏的高潮,从来就不在公堂之上,而是在御前。
鎏金兽首香炉中青烟袅袅,却驱不散养心殿内令人窒息的压抑。皇帝抬手将奏折掷出,明黄绢帛包裹的折子"啪"地砸在庄仕洋脸上,锋利的纸缘在他颧骨划出一道血痕。
"自己看!"皇帝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这上边桩桩件件,哪个冤枉了你?"
庄仕洋颤抖着拾起奏折,绫绢封面沾着他脸上的血,在"参庄仕洋十大罪疏"几个朱批大字上晕开暗红的花。
翻开内页,他精心修饰过的字迹竟成了最锋利的罪证——第三页赫然粘着他亲笔所写"江南兵防可改处"的密函,边角还留着被火漆熔毁的痕迹;第七页贴着程如月报官的状纸副本,纸缝里夹着半片未燃尽的休书;最末页甚至附了张田契,正是他用阮惜文嫁妆私下购置的别院。
"臣...臣..."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那些他以为随着程如月"葬身火海"的秘密,那些他确信已被管家处理干净的账册,此刻全化作白纸黑字钉在眼前。
墨迹间偶尔夹杂的朱批像淋漓鲜血,皇帝竟连他贿赂漕运使的具体银两数目都批注得清清楚楚。
蟠龙宝座上的身影终于起身,玄色靴底碾过散落的奏折:"朕许你翰林清贵之职,是让你修书立传,不是让你修桥铺路——"玉扳指重重敲在庄仕洋偷改河道图纸的罪证上,"更不是让你修坟立碑!"
庄仕洋突然剧烈干呕起来,恍惚看见奏折缝隙里露出半角泛黄的纸——那是他生母按了手印的证词。
"现在知道怕了?"皇帝突然俯身,十二旒玉藻在他眼前晃出森冷的光,"当初勾结兵部倒卖军粮时,毒杀发妻时,怎么不见你手抖?"
庄仕洋的膝盖在金砖上磨出血印。脑海中闪过无数人名:兵部侍郎曾拍胸脯保证账目天衣无缝,漕运总兵发誓火油案卷已焚毁,...可此刻这些靠山全成了索命的无常。
可庄仕洋若供出他们,怕是连全尸都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