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魏俨十一

哈...哈哈哈——

我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声嘶哑破碎，在空荡的雅间里回荡，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嘶吼。

"魏邵！"

我猛地喊住他，声音尖锐得几乎变了调。

魏邵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侧身，半张脸隐在走廊的阴影里，另一半被窗外的雨光映得冷白如霜。那双与我相似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愤怒、困惑，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痛楚？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打翻了案几上的杯盏。碎瓷片在脚下发出刺耳的声响，混合着我沙哑的笑声，构成一幅荒诞的画面。

"你知道吗..."我踉跄着向前两步，染血的手指在空中胡乱比划，"我宁愿...宁愿从来都不是魏家的人..."

雨水顺着半开的窗户溅进来，打湿了我的前襟。冰凉的温度让我稍微清醒了些，可胸口那股灼烧般的痛楚却愈演愈烈。

魏邵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却迟迟没有拔出。我们就这样隔着满室狼藉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血腥味。

多么可笑的一幕。

兄弟相残，血脉相争——就像那些戏文里最俗套的桥段。可此刻的我，却连扯出个嘲讽笑容的力气都没有了。

魏邵的眼神忽然变了。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神色——不是愤怒，不是鄙夷，而是深深的、近乎悲悯的哀伤。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像是无声的泪。

"可我..."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雷声淹没，"一直把你当兄弟。"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捅进我的心脏。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记忆中那个追在我身后喊"哥哥"的小男孩，与眼前这个挺拔如松的男人重叠在一起，晃得我眼前发黑。

魏邵转身欲走，却又在门槛处停住。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露出被雨水打湿的侧脸：

"你有时间...多回去看看祖母吧。"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重若千钧地砸在我心上。我看着他玄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突然想起祖母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她为我梳头时的温柔，我生病时彻夜的守候，还有每次离家时，站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去的身影...

她什么都知道...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抖。从一开始，祖母就知道我不是魏家血脉，却依然给了我毫无保留的疼爱。而我，却用最恶毒的心思揣测她的好意。

雨水混合着脸上的温热液体滑入口中，咸涩得令人作呕。我瘫坐在满地狼藉中，看着掌心已经凝固的血迹，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青楼的酒，一日比一日更烈。

我瘫在软榻上，手中的酒壶已经空了第三回。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醉仙楼又迎来最热闹的时辰。楼下传来姑娘们的娇笑声、客人的调笑声，混着丝竹管弦，吵得人头疼。

案几上堆着几封未拆的信笺，火漆印上"陈"字刺眼得很。我随手抓起一封，在烛火上晃了晃，看着它慢慢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