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眼睛亮得像星子,"等我把'楚韵阁'开到边州皇城,陛下可要记得给我撑腰。"
酥饼在齿间碎开,甜中带苦。我望着她狡黠的笑靥,忽然明白她给了我多温柔的台阶——不是以妃嫔的身份,而是作为受君王庇护的子民。
"自然。"我正色道,指尖无意识描摹着她绣的并蒂梅,"边州律法第三条,欺行霸市者,杖五十。"
她"噗嗤"笑出声,鬓边的珍珠步摇随之轻颤。这一刻的郑楚玉,比当年魏府那个满眼阴郁的表小姐生动千百倍。
爱而不得...
这个魔咒似乎从未离开过我。乔蛮如是,郑楚玉亦如是。可奇怪的是,此刻胸口的闷痛里,竟掺着一丝释然——至少这一次,我没有用权势去强求,没有让谁变成第二个困在深宫里的"魏俨"。
"到了边州,"我掀开车帘,让夜风吹散最后那点旖旎心思,"带你去尝最地道的奶酥茶。"
郑楚玉笑着点头,发间的木钗在灯火中划出温暖的弧度。远处,焉州的城墙已隐约可见,同行的人终究会分别。
三载春秋,边州的桃花开了又谢。
我站在大殿前,看着礼官引着那位七品文官之女缓缓行来。她身着茜素红嫁衣,发间只簪一支素银步摇,行走时裙裾纹丝不动——正如御史大夫所言,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
"陛下。"
她行礼时声音清润,抬眼时眸光沉静如水。没有娇羞造作,亦无惶恐不安,倒像是一位故交如约而至。
这样也好。
婚后的日子如溪流般平静。她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偶尔在我批阅奏折的深夜,会默不作声地添一盏明目的菊花茶。我们之间少有争执,更多是在御书房对弈至天明,或是共赏新进贡的边州堪舆图。
郑楚玉去年将总店迁来边州,不久后便觅得良缘,她挽着那位商贾公子的手臂,一袭杏黄罗裙明媚如初阳,发间却已换成妇人髻。
秋去冬来,郑楚玉的来信每月都会如约而至。宣纸上墨迹淋漓,写她新开的脂粉作坊,写丈夫为她栽的满园海棠,偶尔也会抱怨——"边州的雪比焉州冷多啦,表哥当年可没提醒我备足炭火!"
我总在批完奏折后回信,王后有时会添几句问候。某次她搁笔时突然道:"郑姑娘很幸运。"
"嗯?"
"能一直做自己。"王后的目光落在窗外翱翔的鹰隼上,"在这世道,这比凤冠霞帔珍贵得多。"
是啊,如今的边州,商旅络绎于途,稚童诵读于巷。巍国边境的驻军早已撤去,取而代之的是绵延百里的互市。
百年安宁。
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梦,如今已化作茶馆老人口中的闲谈,化作新婚夫妇窗下的并蒂莲,化作三更时分,我独自走过宫墙下时,那轮不设防的明月。
案头的更漏滴答作响,我摩挲着郑楚玉最新寄来的税单,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问题——
"表妹可有心上人?"
如今她找到了,我也找到了。不是轰轰烈烈的痴恋,而是细水长流的懂得。
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王后亲手插的梅枝在御案上绽开第一朵花苞,暗香浮动中,我提笔在郑楚玉信末添了一句:
"怪我不好,今冬炭火已备足,随时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