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思消散的那一刻,我的指尖还残留着触碰他最后一缕气息的冰凉,那感觉像淬了毒的针,深深扎进我的神魂深处。
眼前是空茫的云海,是他消散的地方,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也没有了。
白九思,我的夫君,我的死敌,亦是另一个我……就这么在我眼前,化为点点星尘,归于虚无。
那一瞬间,天地都失了颜色。心口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剧烈的痛楚之后,是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洞。我站在那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连呼吸都忘了。
不,那感觉更像是神魂被剥离,一半随着他去了,另一半却还固执地、狼狈地困在这具躯壳里,承受着灭顶的孤寂和绝望。
一百年,距离他离开我已经过了整整一百年。
日升月落,沧海桑田,仙界的云卷云舒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我像个游魂,徘徊在他消散的地方,指尖一遍遍划过冰冷的空气,试图抓住一丝早已不存在的温度。
净云宗的事务压下来,魔界的蠢蠢欲动需要镇压,那些关心或探究的目光……我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在看,听不真切,也感受不到温度。唯一支撑着我没有彻底崩溃的,是刻在神魂最底层的那个认知——我们本是同源共生。
鸿蒙初开时便纠缠在一起的本源之力,怎么可能就此断绝?我花如月还活着,哪怕只是行尸走肉般地活着,那就证明,属于白九思的那一部分本源,并未真正湮灭。
天道再无情,再给我们设下“三结三离”的诅咒,也终究无法彻底斩断这源于混沌的牵绊。这个念头,是我沉沦在无边黑暗里唯一抓住的浮木,是我对抗漫长绝望岁月唯一的武器。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漫长的等待几乎磨平了所有棱角,就在我以为这份孤寂将成为永恒时,那沉寂了百年的本源感应,动了。
极其微弱,像初春冰雪下第一颗破土的嫩芽,带着新生的、不稳定的气息。我的心跳骤然失序,几乎是循着那丝微弱的牵引,不顾一切地撕裂空间而去。那一刻,什么仙尊仪态,什么百年沧桑,统统被我抛在脑后。
然后,我看到了他。
在凡间一处灵气稀薄的山谷溪流边,他就那样安静地躺着,浑身湿透,墨黑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张脸,是刻进我骨血里的模样,俊美得让周遭的山水都失了颜色——白九思。
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将我淹没,几乎要冲破喉咙化作呐喊。
我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的手想触碰他,想确认这不是又一个绝望的幻梦。然而,当我靠近,对上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时,所有的激动、所有的期盼,瞬间冻结。
那双眼睛……
清澈得如同山谷里未染尘埃的溪水,却也空洞得像一张白纸。里面没有历经三生三世的爱恨纠缠,没有身为大成玄尊的威严深沉,没有算计,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认出我的痕迹。
只有纯粹的、孩童般的茫然,以及对这陌生世界最原始的懵懂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