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初生般的稚嫩和不确定。
心,猛地沉了下去。那感觉比看到他消散时更钝,更痛。
天道啊,你终究还是留了一手。你没有彻底带走他,却带走了他的记忆。
眼前这个湿漉漉的男人,除了那张惊为天人的、好看到得足以颠倒众生的皮囊,似乎一无是处。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从水里站起来,笨拙地呛咳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我是谁。他像一个刚刚降世的、巨大的、懵懂的……新生儿。
百年等待,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我看着他茫然无措地试图理解周围的一切,看着他因为一块硌脚的石头而皱眉,看着他对着水中的倒影露出惊奇的表情……一股荒谬绝伦的无力感夹杂着尚未褪尽的悲恸涌上心头。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罢了。至少他回来了。至少……这个人还在。
我伸出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认命的疲惫:
“起来。水里凉。”
他迟疑地看着我的手,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最终,他小心翼翼地、笨拙地抓住了我的手,任由我将他拉出冰冷的溪水。
看着他像个懵懂的孩子一样站在我面前,浑身滴水,长发凌乱,眼神纯净又无辜,我心中五味杂陈。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成玄尊,如今连走路都需要我搀扶。
“记住,”我看着他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在对自己宣告,也像是在对这个全新的“他”下达指令,“你叫白九思。而我,是花如月。”
接下来的日子,漫长而……荒谬。
“这是筷子,不是法器,要这样拿。”
“衣服,不是这样胡乱套上去的,看到这两边了吗?要对称。”
“走路看路!前面是台阶!”
“这是灵力,试着感受它,引导它……不是让你把杯子炸碎!”
“睡觉……对,闭上眼睛,躺平,不是坐着睁眼到天亮!”
从穿衣吃饭,到行坐言谈,再到最基础的引气修炼……一切都要从头教起。他学得很慢,有时会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错误方式,有时又会因为一点小小的成功(比如终于用筷子夹起一粒豆子)而露出纯粹开心的笑容,那笑容干净得晃眼,晃得我眼睛发涩。
我看着他笨拙地模仿,看着他澄澈眼睛里映出的我的倒影,看着他毫无保留地依赖我、信任我——这份信任,是曾经的白九思绝不会轻易给予的。
巨大的落差感时刻撕扯着我。眼前这个人,有着我爱入骨髓、也恨入骨髓的容颜和本源气息,内里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一片空白的灵魂。
我守着这具躯壳,守着这抹熟悉又陌生的本源,究竟是等回了我的白九思,还是……得到了一个需要我倾尽余生去重新“塑造”的、名为白九思的“新生儿”。
我望着白九思,他正对着水镜好奇地捏自己的脸,我疲惫地按了按眉心。罢了,至少这张脸,看着还算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