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九

我望着曾舜晞还亮着屏的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显示刚刚结束的来电。

窗外夜色如墨，落地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半，这个时间点突然要来借宿，确实有些不合常理。

"她具体说什么了？"我接过手机，指腹擦过屏幕时还能感受到曾舜晞掌心的余温。

曾舜晞抓了抓后脑勺，黑色卫衣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手腕。

"就说家里吵得厉害，问能不能来你这暂住一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声音听着不太对劲。"

我妹和曾舜晞弟弟早就停下了游戏，两双眼睛在我们之间来回转动。

茶几上的烤串已经凉了，油凝固在竹签上，像一层透明的琥珀。

"姐，谁啊？"我妹扯了扯我的衣角。

"同学。"我简短地回答，起身走向落地窗。窗外花园里的地灯亮着，照出几株夜来香的轮廓。

作为活了上万年的神明，我见过太多人间冷暖——一个刚失去母亲又被扔进陌生家庭的小姑娘，会遭遇什么，我大概能猜到七八分。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框，木质表面传来轻微的震动。理智告诉我该拒绝，毕竟我们不过点头之交；可脑海中却浮现出下午孙桥红着眼眶说"外祖母年纪大了"时的样子。

那副强忍泪水的模样，像极了千年前我在凡间历劫时，见过的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女。

"让她来吧。"我转身对曾舜晞说，"客房一直有人打扫。"

曾舜晞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那种"果然如此"的笑容。他低头回拨电话时，发梢垂落遮住了眉眼，只有那颗虎牙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看着他熟练地报出我家地址，突然想起白九思当年在仙界也是这般——明明看着冷心冷情，却总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伸出援手。

"二十分钟后到。"他挂断电话，冲我晃了晃手机，"她说谢谢。"

我妹突然蹦起来："有姐姐的朋友要来，那我去多拿点零食下来？"

没等我回答，她已经欢呼着冲上楼去。曾舜晞的弟弟见状也嚷嚷着要一起，两个小家伙转眼就消失在楼梯拐角。

客厅突然安静下来。曾舜晞靠在沙发边，暖黄的灯光给他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望着我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像是在重新认识一个熟悉的人。

"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他笑着说。

我弯腰收拾茶几上的竹签，避开他的视线："瞧你这话说的，我一直都是热心肠。"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或许我答应得这么痛快，不只是因为怜悯，更是因为在那双含泪的眼睛里，看到了曾经在轮回中辗转的自己。

门铃响起时，庭院里的感应灯随之亮起，将鹅卵石小径照得莹白如雪。

我和曾舜晞一前一后穿过长廊去开门，夜风裹挟着夜来香的芬芳钻入衣领，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

铁艺大门外，孙桥孤零零地站着。她只穿了件单薄的浅蓝色睡衣，棉质布料在夜风中微微颤动，脚上是双毛绒拖鞋，其中一只的兔耳朵已经耷拉下来。

路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她，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