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十一

孙桥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背脊挺得笔直，像株迎着晨露的小白杨。她面前的豆浆冒着热气，油条和包子整齐地摆在青花瓷盘里，却一口未动。我注意到她将校服领口的蝴蝶结系得一丝不苟，连衬衫的每一颗纽扣都严谨地扣到最上面——这让我想起那些刚化形的小仙娥，总是过分拘谨地穿着繁复的仙衣。

曾舜晞趿拉着拖鞋从厨房出来，头发还翘着一撮。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针织衫，衬得肤色越发白皙。看到孙桥面前完整的早餐，他挑了挑眉，顺手夹了个热气腾腾的肉包放进她碗里。

"多吃点，"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尾音却微微上扬，"上课才有精神。"

阳光正好照在那颗包子上，薄皮透出里面饱满的馅料，油珠在褶皱间晶莹发亮。孙桥盯着包子看了几秒，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她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尖戳了戳面皮，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机械地往嘴里塞着小笼包，余光瞥见曾舜晞正用指节轻轻叩击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从前在仙界批阅文书时也这样。三百年的轮回似乎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晨光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雪花，安静地悬浮在我们三人之间。

餐厅的落地钟发出沉闷的报时声，惊起了窗外香樟树上的麻雀。孙桥终于咬了一小口包子，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谨慎的松鼠。曾舜晞见状，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那颗虎牙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走吧。"我喝完最后一口奶，玻璃杯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该去学校了。"

阳光穿过孙桥的指缝，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轻轻放下筷子，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当我们三人并肩走向玄关时，晨风送来庭院里玫瑰的香气，混合着烤面包的暖香，将这个平凡的清晨烘托得格外柔软。

上午第三节课刚结束，教室里立刻弥漫起一股倦意。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课桌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我趴在课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额头贴着冰凉的桌面，能感受到木质纹理的细微起伏。

耳边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接着是曾舜晞标志性的脚步声——他总是懒洋洋地拖着步子，鞋底与地板摩擦出特有的沙沙声。

我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正弯腰凑近，因为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气息已经笼罩过来。

预料中的凉气却没有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小心翼翼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带着薄荷糖的甜香。我猛地抬头，额前的碎发因为静电而微微翘起。

孙桥的脸近在咫尺。她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醒来，惊得后退半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不，不是，"她慌乱地摆手，校服袖口随着动作滑到手肘，露出纤细的小臂，"是他，他说你脸上有东西……"手指颤抖地指向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