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一起去最末尾的班级,”曾舜晞继续道,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巧克力盒上,“也是怕有人欺负她。"
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见底,"你跟我说过的,孙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得多帮帮她。"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巧克力盒的边角硌得掌心发疼。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肋骨。
"她是个很好的朋友,"曾舜晞的声音温柔下来,"虽然小心翼翼,但从不扫兴。"
他突然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我想着你成绩那么好,是你我两家乃至整个学校的希望,那么陪孙桥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完成好了。"
登机口的方向传来人群的喧哗声,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滚动,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我的喉咙突然发紧,咽下的巧克力仿佛卡在了胸口,又甜又涩。
"还有那次..."曾舜晞犹豫了一下,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腕,又迅速缩回,
"孙桥被锁在仓库,我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柔软,"我相信,如果是你看到她在仓库里那么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话,你会比当时的我更体贴细心地照顾她。"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我们之间的空位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尘埃在光束中飞舞,像无数细小的星辰。
广播再次响起,催促最后登机的提醒。我站起身,巧克力盒在手中微微发烫。曾舜晞也跟着站起来,阳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恍若当年那个站在云端的神君。
走向登机口的路上,我的心脏仍在狂跳。看着曾舜晞帮我放行李时绷紧的背部线条,一个念头突然无比清晰地浮现——等到毕业成年,我就要跟他订婚,和他永远在一起。
新学期第一天的晨光格外刺眼。我站在教室门口,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走廊尽头——那个总是提前到校,抱着课本等曾舜晞的纤细身影,今天却没有出现。
教室里嗡嗡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听说了吗?十一班那个转学生..."
"暑假在青岛溺水..."
"才十六岁啊..."
我的手指死死抠住课桌边缘,木刺扎进指腹也浑然不觉。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桌面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像极了那天在海边看到的粼粼波光。
"白鹿。"曾舜晞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抬头,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他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报纸,社会版角落里有一则小小的讣告:"孙某,女,16岁,于8月25日在青岛某海域不幸溺亡..."
报纸上的铅字在视线里扭曲变形。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响。走廊上的风铃被穿堂风吹得叮当作响,恍惚间我好像又看见孙桥站在那儿,阳光穿过她单薄的肩膀,在校服上投下透明的光斑。
"怎么会..."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她明明说过要和新家人好好相处..."
曾舜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里那张报纸被攥得更紧,边角已经破裂。远处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欢笑声随风飘来,刺耳得令人心碎。
午休时分,我独自躲进音乐教室。孙桥常坐的那把椅子上还贴着她画的小太阳贴纸,储物柜里她的乐谱整整齐齐地放着,谱面上用荧光笔标出的音符依然鲜艳。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投在地板上,随风摇晃,像极了那天她裙摆扬起的弧度。
警方通报说是意外溺水。可我知道,孙桥从小就怕水,连游泳课都只敢在浅水区活动。那个说要"和新家人好好相处"的女孩,怎么会独自跑去深海区?
放学路上,曾舜晞突然拉住我的手腕。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重叠在沥青路面上。他的掌心冰凉,声音颤抖:"我查了青岛那天的潮汐表...退潮时段,根本不可能..."
一片梧桐叶旋转着落在我肩上,叶脉清晰得像血管。我突然想起孙桥最后一次对我笑的样子,阳光透过她耳边的碎发,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时的她,已经预感到什么了吗?
夜幕降临,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曾舜晞发来的消息:"我找到孙桥的日记了。"附加的照片里,稚嫩的笔迹写着:"今天阿姨又骂我是拖油瓶...爸爸假装没听见...如果我也像妈妈那样消失就好了..."
窗外的月亮很圆,冷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蜷缩成一团,突然明白这世上最残忍的事,不是神明看遍生死,而是明明拥有无尽寿命,却救不了一个十六岁的人类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