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升起的那一丝因为“李莲花”三个字而带来的动摇,瞬间被理智和警惕压了下去。
方多病脸色沉静下来,先前的一丝好奇和探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离而威严的态度。他轻轻一摆手,打断了道士还想继续的言辞。
“多谢道长的‘好意’。”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只是此等胡言乱语,就莫要再拿来诓骗于我了。看在你未曾真正作恶的份上,此番我不与你计较。”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来人。”
守在院外的弟子应声而入。
方多病不再看那道士一眼,淡淡道:“送这位道长出去。”
那破落道士闻言,脸上竟无半分被驱赶的窘迫或恼怒。他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沙哑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笃定,仿佛眼前的一切,包括方多病的拒绝,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收起那古怪的方盒,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并未回头,只是声音清晰地飘了过来:
“既然如此,贫道便不多打扰了。”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字字凿入方多病耳中,“方宗主,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方多病眉头紧锁,尚未开口,那道士又补充道,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到时,贫道会乘一艘草船,在海上等你来寻。”
说罢,他再不停留,大摇大摆地跟着引路弟子出去了,那背影竟显得格外从容,甚至有些高深莫测。
方多病望着那身影消失在照壁之后,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藤蔓般疯狂滋长。一定会去找他?凭什么如此肯定?那道士古怪的言行和那份令人不适的笃定,像一根细刺,扎进了他心里。
白日里,他处理堂中事务,试图将这道士的胡言乱语抛诸脑后,但那句“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却总在间隙里回响,带着不祥的余音。
是夜,方多病沉入梦境。
梦境却不再空茫,反而清晰得令人窒息。他看见李莲花独自一人,站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雾里,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他穿着那身素白如雪的长衫,却显得异常孤单寒冷,周围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
忽然,李莲花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肩头颤抖,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下一刻,刺目的鲜血从他苍白的唇边涌出,狠狠溅落在纯白的衣襟上,晕开一大片惊心动魄的猩红。
梦中的方多病心头猛地一抽,疼得如同被利刃剜过。他想要冲过去,想要扶住他,想要问他怎么了,可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咳得撕心裂肺,看着那抹鲜红不断蔓延,吞噬着那抹纯净的白。
无能为力。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痛苦。
“李莲花!”他嘶声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方多病猛地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身,额际布满冷汗,心脏狂跳不止,梦中那刺目的血红和那人孤寂痛苦的模样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