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剧痛传来,她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咬的是自己的舌头!尖锐的痛楚直冲脑海,口腔里瞬间充满了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这痛楚却带来一种诡异的清醒——就算是死,也绝不受辱!
就在意识被剧痛和窒息感拖向黑暗深渊的刹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如同惊雷般在凝香阁门口炸开!
紧闭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用极其狂暴的力量,一脚狠狠踹开!巨大的门板猛地撞在两侧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裂的木屑和烟尘瞬间弥漫开来!
按住宋祖儿手脚的两个跟班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松了力道。
压在宋祖儿身上的李衙内也惊愕地抬起了头,醉眼朦胧地看向门口。
弥漫的烟尘中,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的常服,料子并不张扬,却自有一股沉淀的贵气。光线勾勒出他略显清瘦却线条利落的轮廓。来人似乎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深秋夜晚的凛冽寒气。他背对着门外走廊的灯火,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太真切,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淬了冰的星子,锐利、冰冷,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山雨欲来的狂怒!
他手中,赫然拎着一个沉重的、半人高的空酒坛!坛口还残留着深色的酒渍。方才那声巨响,显然就是这酒坛被他狠狠砸在门框上发出的!
来人目光如电,瞬间扫过一片狼藉的雅间,扫过地上摔碎的琵琶,扫过被按在酒案上、发髻散乱、衣衫被酒水浸透、嘴角还蜿蜒流下一丝刺目鲜红的宋祖儿,最后,那淬了冰的视线死死钉在李衙内那张惊愕又带着残余淫邪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停滞了。方才还充斥着污言秽语和挣扎声的雅间,此刻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门外隐约传来的、被惊动的喧嚣。
逆光的身影动了。他一步步走进来,步履沉重,踩在满地的狼藉和酒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脚步声,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脏上。他走到酒案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半压在云裳身上的李衙内,眼神冰冷得能冻裂骨头。
董思成“滚开。”
两个字,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森寒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向李衙内!
李衙内被这眼神和威势慑得浑身一僵,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认出了来人身上那种久居人上、浸淫权力的无形气场,这绝非普通富商或小官可比!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起。
“你……你是谁?敢管本衙内的……”他色厉内荏地吼着,试图找回场子,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董思成“本王,董思成。”
来人冷冷地打断他,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董思成“现在,把你的脏手,从这位姑娘身上拿开。立刻。”
“王……王爷?!”李衙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见了鬼。董思成?那位深居简出、据说性情阴郁不定的安亲王?!他怎么会在这里?!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李衙内。按在宋祖儿身上的手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缩回,连滚带爬地从酒案上翻下来,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另外两个跟班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头磕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凝香阁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李衙内牙齿打战的咯咯声清晰可闻。
董思成连眼角余光都未再扫他们一眼。他的目光,落在了酒案之上。
宋祖儿还僵在那里。后背被冰冷的酒案硌得生疼,被酒水菜汁浸透的纱衣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嘴角残留着咬破舌尖的腥甜。方才的绝望和恐惧尚未完全散去,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转动脖颈,抬起眼。
撞进了一双深潭般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微微倾身,向她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其干净,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优雅。手腕处露出一小截墨蓝色常服的袖口,料子细密,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沉静的光泽。
他背对着门口的光源,面容依旧有些模糊在阴影里,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宋祖儿一时无法分辨。有未完全散去的、冰封般的余怒,像雪后初霁时残留的寒光;有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惊痛,仿佛刚才被按在酒案上的是他自己;还有一种……一种她从未在任何一个男人眼中见过的、纯粹而沉重的……怜惜?
那眼神太深,太沉,像投入石子的古井,激起的涟漪瞬间淹没了她。
宋祖儿呆呆地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又茫然地抬眼,再次对上那双深不见底、却似乎蕴藏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热度的眼眸。手腕上被粗暴抓握留下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舌尖的伤口也火辣辣的,提醒着她刚才的屈辱和濒死的绝望。
可这一刻,这双眼睛,这只手,却像劈开无尽黑暗的一道惊雷,裹挟着凛冽的风雪气息,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灼伤灵魂的温度,狠狠撞进了她早已冰封死寂的心湖深处!
“轰——”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最坚硬、最黑暗的角落,猝不及防地碎裂了。冰封的湖面被这突如其来、蛮横又滚烫的撞击砸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汹涌的、滚烫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也早已遗忘的洪流,咆哮着冲垮了所有麻木的堤防!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悸动!那是一种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剧烈恐惧、被拯救的茫然无措、以及一种她完全陌生的、如同野火燎原般瞬间席卷全身的滚烫战栗!
她忘了动弹,忘了言语,甚至忘了呼吸。只是怔怔地、近乎贪婪地回望着那双眼睛,仿佛要将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死死烙印在灵魂深处。
董思成的手,依旧稳稳地伸在那里,等待着。他看着眼前女子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骤然亮起、如同受惊小鹿却又死死抓住他不放的眼睛,看着她嘴角那抹刺目的鲜红,看着她被酒水浸透、狼狈不堪却依旧难掩绝色的容颜……他深潭般的眼底,那翻涌的惊痛和怜惜终于压过了残余的怒意,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
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喧嚣的醉仙阁,跪地筛糠的李衙内,满地的狼藉……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整个世界,只剩下酒案边,那一个狼狈仰躺的女子,和那个向她伸出手的、逆光而立的男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