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的文书终于下来了,朱红的印章盖在黄麻纸上,墨迹清晰得刺眼。林依依将文书仔细收进袖中,转身开始收拾行装。
“依依,宋公子来了。”林红玉匆匆推门进来,夺过她手中的衣物,“东西我来收拾,你快去见见宋公子。”
林依依被推出房门,院中梧桐树下,宋致远一袭月白长衫,正负手而立。见她出来,他转过身,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色。
“致远哥哥今日怎么得空?”林依依笑着迎上去。
“我跟老师告了假。”宋致远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轻轻擦去她额角的细汗,“吏部的文书下来了?”
“嗯,明日便启程,明日一别,到不知何时再聚。”林依依引他到院中石桌旁坐下,斟了杯新制的菊花茶推过去,“尝尝,今年的杭白菊。”
茶水澄澈,浮着几朵金黄的菊花。宋致远抿了一口,清香在唇齿间蔓延:“好茶。只是..….”他顿了顿,“鼓城苦寒,怕是难觅这样的好茶了。”
林依依笑了笑,指尖轻抚杯沿:“无妨,我带了种子,到时候在县衙后院种一片便是。更何况鼓城山高林密,原本就是古茶马道,说不定有更好的野茶,到时我给致远哥哥寄来。”
宋致远神色忽然凝重:“前日太子触怒圣上,被罚闭门思过。门下多位官员也遭贬斥。”
“圣上此举...…”林依依望向远处的宫墙,“看似责罚,实为保护。”
微风拂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宋致远从怀中取出一叠泛黄的纸页:“这是我整理的有关鼓城的资料,或许对你有用。”
林依依接过,指尖触到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她翻开第一页,上面详细记载了鼓城的地形、民风、赋税情况,甚至还有历任县令的施政得失。
“多谢致远哥哥。”她声音微哑,“这些正是我急需的。”
“镇守西南的是十皇子萧凌钏。”宋致远压低声音,“此人刚正不阿,不结党营私,一心戍边。鼓城此前由他麾下军师代管,你去了应当不会受刁难。”
林依依合上资料,目光坚定:“我会处理好这些关系。”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宋致远忽然握住她的手:“依依,我在京中等你回来。”
“嗯。”林依依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我会尽快。”
翌日清晨,薄雾未散。林红玉将最后一口箱子搬上马车,回头望了望这座住了一年的小院。墙角那株梅树已经结了青果,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走吧。”林依依最后看了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京城渐渐远去,城门上的旌旗变成一个小点。林依依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吁——”马车突然停下。
“大人,是四皇子和九皇子!”林红玉掀开车帘,声音里带着惊讶。
林依依整了整衣冠,快步下车。十里亭中,萧凌辰一袭玄色锦袍,萧凌轩则穿着靛青色常服,两人正在煮茶。
“下官见过四皇子、九皇子。”她恭敬行礼。
萧凌辰抬手虚扶:“今日我们以朋友身份相送,不居这些虚礼。”
茶香袅袅,萧凌辰亲手斟了一杯递给她:“薄酒一杯,祝林大人此行平安顺遂。”
林依依双手接过,茶水温热,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到了鼓城,有事可找老十。”萧凌轩爽朗一笑,“别看那小子冷面冷心,最是重情义。”
萧凌辰从侍卫手中接过一个锦囊:“这里面是鼓城的情况,比吏部的档案详尽些。”他顿了顿,声音压低,“父皇不会让你在那里久留。”
林依依郑重接过,锦囊沉甸甸的,里面除了文书,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大人,时辰不早了。”林红玉在一旁提醒。
林依依再次行礼:“下官告辞。”
马车重新启程,身后十里亭渐渐隐入晨雾。林依依打开锦囊,除了厚厚一叠资料,还有一块温润的玉佩——这是四皇子的信物。
“四哥,父皇为何偏要将她派去那种地方?”萧凌轩望着远去的马车,眉头紧锁,“鼓城已经死了三任县令了!”
萧凌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求仁得仁。她若不愿去,当初在乾元殿服个软便是。”
“可她偏偏...…”
“正是。”萧凌辰望向远方,“这才是林依依,她在鼓城磨磨性子也好,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马车内,林依依仔细翻阅着资料。鼓城地处西南边陲,与南越接壤,民风彪悍。前任县令死于匪患,再前一任则是在任上病逝...她指尖一顿,停在一页密报上:太子门下有人暗中与南越往来。
林红玉递来水囊:“大人,喝口水吧。”
林依依合上文书,望向窗外。官道两旁,金黄的麦浪随风起伏,几个农人正在田间劳作。她忽然想起离京前夜,泰康帝秘密召见时说的话:“此去凶险,但唯有你能替朕看清西南真相。”
车轮滚滚,扬起一路尘土。远处群山如黛,鼓城就在那云雾缭绕的深处等着她。林依依握紧手中的玉佩,目光坚定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