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功夫,商行简带着传令兵折返。初夏的阳光穿过军营的旌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林大人。”商行简拱手行礼,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
“商先生。”林依依回礼,“我听闻殿下受伤…”
“军营再说。”
两人沉默地穿过军营。沿途士兵们纷纷行礼,目光却忍不住在女县令身上多停留片刻。远处传来操练的呼喝声,与药炉沸腾的咕嘟声混在一起。
“这便是将军的营帐。”商行简在一顶玄色大帐前停下。守卫的亲兵见到林依依,默契地让开一条路。
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药香。闫旭正在为萧凌钏包扎,纱布缠绕过精壮的腰身,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哎哟!师兄轻点!”萧凌钏突然大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既知疼痛,为何不知爱惜自己?”闫旭冷声呵斥,手上力道却明显放轻了。
林依依福身行礼:“见过殿下。”
“你..….你怎么来了?”萧凌钏猛地抬头,挣扎着要起身,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闫旭一把将他按回榻上:“老实躺着!”转头对帐外喊道:“东山,给林大人看茶。”
“军营简陋,没什么好茶...…”萧凌钏声音渐低,耳尖却悄悄红了。
林依依望着他肩上渗血的绷带,声音有些发颤:“怎会伤得这般重?”
“看着吓人而已。”萧凌钏满不在乎地笑笑,“不信你问师兄。”
闫旭冷哼一声:“不过是被毒箭擦过,差点废了条胳膊的小伤。”他利落地打好结,“我去煎药,师妹帮忙看着点。”临走时还不忘把东山也拽了出去。
商行简适时出现,以改良连弩为由将林红玉也支开了。转眼间,偌大的军帐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怎么来了?”萧凌钏轻声问。
“满城都在传你重伤...…”
“你…担心我。”
“嗯,你是大齐的中流砥柱,若是除了什么意外,那可是#大齐的损失。”
萧凌钏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消息是我故意放出去的。”他试着活动手臂,“其实没师兄说的那么严重。”
林依依取出手帕,轻轻拭去他额头的汗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南越必定会派人试探。”
“边境已安排妥当。”萧凌钏眼中闪过锐光,“季惊鸿守着呢。”
“若有需要县衙配合的...…”
“现在就有。”萧凌钏突然从枕下抽出一本话本,眼睛亮晶晶的,“能给我念念吗?怪无聊的。”
林依依接过书,指尖触到封面烫金的《浮生异闻录》几个字,惊喜道:“我托人寻了好久都没买到!”
“我..….有个朋友爱看话本.…..”萧凌钏支吾着移开视线,没敢说这是特意为她搜罗的。
林依依没注意他的异样,翻开书页轻声诵读起来。她的声音清润如玉,在军帐中缓缓流淌。萧凌钏静静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读到这一句时,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林依依抬头,发现萧凌钏已经睡着了。她轻轻合上书,为他掖好被角。帐外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闫先生在何处?”她小声询问守卫。
“旁边药帐。”
药帐里,闫旭正在煎药。陶罐中的药汁翻滚着,散发出苦涩的气息。
“凌钏睡了?”
林依依点头,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他的伤.…..”
闫旭搅动药勺的手顿了顿:“新伤不重,但半年前那场埋伏...…”他声音沉了下去,“箭上淬毒,伤了根本。”
药罐突然沸腾,溅出几滴褐色的汁液。
“若不仔细调养,”闫旭盯着跳动的火苗,“只怕寿数...…”
林依依手中的帕子飘落在地。她想起萧凌钏苍白的嘴唇,想起他强撑的笑容,想起他说“有个朋友爱看话本”时闪烁的眼神。帐外的暮鼓突然敲响,惊起一群栖鸟。
“有什么我能做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得很远。
闫旭舀起一勺药汁,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他缺的不是药。”
这句话像一滴墨,落在林依依的心纸上,慢慢晕染开来。远处传来士兵换岗的号令声,夕阳已经沉到了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