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客栈的庭院中央，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如萤火虫般窜上夜空。于十三踩着酒坛跃上木桌，腰间银铃叮当作响。
"诸位！今日大败周健，岂能无舞助兴？"他解下外袍随手一抛，正好罩在孙朗头上，"仇姑娘，借你玉箫一用！"
仇妧正小口啜饮桃花酿，闻言挑眉："我何时答应——"
于十三已变戏法似的从她腰间抽出那支白玉桃花箫，指尖在箫管上一转："此物与我梦中相见多次，今日终得亲近。"
"还来！"仇妧起身去夺，却被于十三一个旋身避开。他顺势将玉箫抛向半空，在众人惊呼中稳稳接住，横在唇边吹出一串欢快音符。
钱昭握杯的手骤然收紧——那箫是沈婳及笄礼时，他亲手所赠。
"独舞无趣，任姑娘可愿赏脸？"于十三箫声一转，变成缠绵的邀舞调。火光映照下，如意绯色裙裾如绽放的优昙花，她本在教杨盈解九连环，闻言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美人相邀，岂敢推辞。"如意放下铜环，指尖在酒碗中一蘸，随意弹去水珠。起身时裙摆翻飞，露出脚踝上系着的银铃，与箫声应和成趣。
宁远舟坐在角落磨刀，见状刀锋在磨石上重重一刮，发出刺耳声响。元禄凑过来小声道："头儿，刀都快被你磨成针了。"
"多嘴。"宁远舟瞪他一眼，却见少年脸色仍有些苍白，"伤没好全就回去躺着。"
元禄刚要反驳，场中突然爆发出喝彩。如意与于十三一个执箫一个摇铃，舞步时而如战场杀伐，时而似蝶戏花间。最妙的是两人分明第一次共舞，却默契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十三哥竟藏了这手！"孙朗拍腿大笑。
仇妧倚着桃树观舞，余光瞥见钱昭紧盯如意的步伐。她心头一跳——那舞步中有安国宫廷的影子。
"钱大人。"仇妧突然拉起钱昭的手，"陪我跳一曲。"
钱昭猝不及防被她拽入舞圈："我..."
"怎么？"仇妧仰起脸，眼中映着篝火，"当年在沈府后花园，阿昭哥哥不是跳得很好么？"
钱昭浑身一震，任由她牵引着旋转起来。恍惚间仿佛回到五年前，沈府满园桃花下，他教小婳婳跳大梧民间舞的场景。
元禄趁乱摸到酒坛边，刚要倒酒，三只手同时伸来阻拦——宁远舟、孙朗和杜长史。
"伤者忌酒！"杜长史胡子直翘。
元禄垮下脸："就一口..."
"一口也不行。"宁远舟夺过酒碗，却见少年眼中闪过黯然。十六岁的少年郎，最厌被人当做易碎品。
如意不知何时来到元禄身后，突然将一物塞入他袖中："帮我尝尝这酒够不够烈。"
宁远舟皱眉欲言，如意已拽着他走向篝火："宁堂主，赏脸跳支舞？"
"我不会。"
"我教你。"如意不由分说握住他手腕，"左脚退，右脚进，转身..."
宁远舟僵如木偶，几次踩到如意脚尖。众人哄笑中，谁也没注意元禄偷偷抿了一口酒，辣得直吐舌头，却笑得灿烂。仇妧假装整理衣襟，顺势往他手里塞了颗蜜饯："解酒的。"
场中央，如意突然变了个舞步——足尖画弧，腰身后仰如新月。钱昭猛地转头，酒洒了满襟。这分明是安国"踏雪舞"的起手式，非皇室近侍不得学！
"专心。"仇妧扳回他的脸，拉着他转了个圈，裙摆如花绽放挡住视线，"谢谢你这些年替我坟前尽孝"
钱昭喉结滚动："你明知我"
"知道"仇妧贴近他耳边，呼吸拂过颈侧，"可我不能"
钱昭耳根通红，一时忘了追问如意之事。两人旋转间，如意已恢复寻常舞步，正附在宁远舟耳边说什么，惹得男人耳根通红。
"你到底想干什么？"宁远舟压低声音。如意呼吸间的酒香萦绕鼻尖，让他心跳失序。
如意轻笑："你猜？"指尖在他掌心一挠，趁他怔忡时翩然离去。
宁远舟回到座位，对于十三使了个眼色。于十三会意，摇着扇子跟上了如意的身影。
篝火渐弱时，如意捧着个蕉叶包回来，径直坐到宁远舟身边："尝尝。"
叶中是个烤得金黄的胡饼，面上撒着芝麻与茱萸粉，正是宁远舟家乡风味。宁远舟盯着饼子，仿佛那是什么暗器："...为何？"
"烤多了。"如意掸去袖上炭灰，"不吃我喂狗。"
宁远舟接过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他喉头微哽。十年前离家时，母亲塞给他的就是这样的饼子。
"合口吗？"如意支着下巴看他，火光在长睫上跳跃。
宁远舟沉默片刻："...太辣。"
如意大笑，笑声惊飞檐下夜雀。杨盈抱着马鞭凑过来："如意姐，明日教我骑马好不好？"
"先学会不被马教再说。"如意揉乱她发髻，转头却见元禄正与孙朗比划骑术动作，少年眼中闪着憧憬的光。
仇妧在不远处为钱昭斟酒，两人手指偶尔相触，又迅速分开。于十三醉醺醺地挂在杜长史肩上吟诗，被老学究用《礼记》砸头。
宁远舟望着这喧闹景象，忽然察觉肩头一沉——如意竟靠着他睡着了。月光下，她凌厉的眉目柔和许多，唇角还沾着一点茱萸粉。宁远舟抬手想擦，又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拉过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头儿，"于十三不知何时溜回来，扇子掩着嘴，"如意姑娘刚才去见了..."
"明日再说。"宁远舟打断他，目光落在如意微蹙的眉心上。那里有一道极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夜风拂过庭院，桃花簌簌落在熟睡的人们肩头。仇妧悄悄将一朵桃花夹入钱昭的兵书里，就像十五岁那年常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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