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心愿

元旦假期的余温还没散尽，备考的寒流就卷着试卷扑面而来。

日子像被按了循环键，刷题、讲题、背书，三点一线的轨迹在课桌上刻下深浅不一的印子，连窗外的麻雀都飞得比往常急。

凌晨五点半，宿舍楼的楼道里就亮起了第一盏灯。

高二（3）班的张砚把校服外套往身上一裹，踩着拖鞋往水房跑，冷不丁撞见隔壁宿舍的男生叼着牙刷背单词，“abandon”的尾音混着牙膏沫喷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款的惺忪。

早自习的教室像个密不透风的盒子。

前排的女生把政治课本立得老高，嘴唇快速翕动，刘海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只有笔尖在提纲上划过的沙沙声证明她没睡着。

后排的男生用课本挡着，偷偷往嘴里塞了颗咖啡糖，包装纸的窸窣声刚响起，就被班长从后门投来的眼刀制止。

黑板右上角的数字又被擦掉重写，“距期末考还有5天”，粉笔灰在晨光里轻轻飘。

课间十分钟被压缩成了“抢问时间”。

数学老师刚走出教室，就被围在讲台边的人堵住，“立体几何辅助线怎么画”“均值不等式什么时候用”的声音叠在一起；英语课代表抱着听写本穿梭在座位间，谁错了三个以上，就得被揪着再默一遍，笔尖在纸上戳得用力，像是要把单词刻进纸里。

午休时的食堂也没了往日的热闹。

有人端着餐盘找角落坐下，边扒饭边看历史年表；有人把卷子铺在餐桌上，筷子还没放下就开始讨论物理大题，米粒粘在嘴角也顾不上擦。

打饭窗口的阿姨见怪不怪，经过上次伽罗和小心的建议，不仅添了热汤，她们现在甚至还会给排队的学生多舀了勺肉：“多吃点，读书费脑子。”食堂的条件已经好很多了。

陈星述差点泪流满面，冲小心和伽罗喊道：“大佬们，受我一拜。”

晚自习的铃声敲响时，整栋楼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翻书声和笔尖摩擦的声响，偶尔有谁的笔没水了，窸窸窣窣找笔芯的动静都显得格外清晰。

直到校领导巡视时皱了眉：“我们学校太死气沉沉了，很有必要适度放松一下。”

于是周三的课间，学生会的成员们搬着梯子和工具箱在教学楼大厅忙碌起来。

几个男生踩着梯子，把一块镶着木框的展板稳稳挂在公告栏旁边——那是块新做的心愿牌，天蓝色的底板上用金漆写着“‘梦想成真’心愿牌”。

说是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确定自己的目标，增强信心。

这他妈哪里放松了？

“总算搞定了！”负责布置的伽罗拍了拍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沓彩色便签和几支马克笔，整齐摆在心愿牌下方的小架子上：“这下大家路过都能看见了。”

他本来想叫小心搭把手，转头却见对方抱着作业往办公室走，脚步轻得像片云，便把话咽了回去。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上午的功夫，心愿牌前就排起了小队。

高一的学弟学妹们踮着脚抢粉色便签，写满“考试及格”“暴富”就踮脚贴在最显眼的位置。

高二的学长拿着笔犹豫半天，最后写下“希望篮球赛能进决赛”，旁边立刻有人画了个加油的小人。

高三的学生一律写着：“考试顺利，超常发挥。”

连路过的老师都笑着拿起笔，写下“愿大家期末都能超常发挥”。

午休时，小心抱着作业本从办公室回来，路过心愿牌时被攒动的人影绊住了脚步。

他站在人群外看了会儿，有人在讨论“写得太幼稚会不会被笑”，有人举着便签纸找朋友帮忙贴到更高的地方，闹哄哄的，倒冲淡了几分复习的紧绷感。

“不写一个吗？”陈星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捏着张黄色便签，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考的全会，蒙的全对，希望今年寒假不会被我爸暴打。”

小心瞥了眼那行字，嘴角抽了抽。

“写写嘛，就一个心愿。”陈星述不由分说塞给他一支笔和一张白色便签，推着他往人群里走。

他低头看着空白的便签，笔尖悬了几秒。

然后，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留下清秀的字迹：“平安顺遂，事事顺利。”

没有特指谁，也没有说具体的事。他把便签叠成小小的方块，踮脚贴在心愿牌中间的位置，被周围五颜六色的字迹衬着，倒像片安静的云。

“写的什么啊？还叠起来？”陈星述凑过来想看，被小心轻轻推开。

“没什么。”他笑了笑，转身往教室走，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肩上，刚才写心愿时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柔软，像被晒得暖烘烘的。

刚走到楼梯口，就撞见伽罗抱着篮球跑过来，大概是刚打完球，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伽罗愣了一下。

“写了心愿吗？”伽罗问道。

小心往心愿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嗯，刚写完。”

“写了什么？”伽罗点点头，眼睛却往心愿牌那边瞟，像是在猜哪张是他写的。

“平安顺遂，事事顺利。”

伽罗愣了愣，笑了笑：“那挺好。”他把篮球往怀里紧了紧：“我也去写一个。”

看着他跑向心愿牌的背影，小心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阳光斜斜地打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楼梯口轻轻交叠。

伽罗跑到心愿牌前时，队伍已经散了大半。他抓起一张深蓝色便签，笔尖顿了顿，余光瞥见中间那片白色的小方块——叠得方方正正，边角被风掀起一点，露出底下“顺遂”两个字的轮廓。

周围还有零星几个同学在贴便签，有人踮脚够最高处，有人蹲下来往底板缝隙里塞。

伽罗低头，在便签上快速写了行字，又怕被人看见似的，把纸对折再对折，捏在手里转了两圈，才小心翼翼地往小心那张旁边贴。

指尖碰到那片柔软的纸时，他忽然想起刚才小心说“平安顺遂，事事顺利”的样子，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心尖上有点痒。

晚自习前，陈星述举着手机冲进教室：“你们看食堂阿姨的朋友圈！”

屏幕上是张心愿牌的照片，配文“孩子们的心愿都要实现呀”。

照片里，中间那片白色便签旁，深蓝色的纸条被风吹开，露出一行灵动洒脱的字：“愿你想要的都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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