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的倒计时声透过电视飘出来时,伽罗妈妈端来一盘刚洗好的草莓,笑着往小心手里塞了一个,冲他们道:“都去顶楼吧,伽罗你把烟花都搬到天台。”
陈星述举手:“阿姨我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来,陈星述抱着那箱最大的烟花跑在最前面。
叶凡拎着打火机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说:“别摔了。”
小心走在最后,刚踏上天台的台阶,就被伽罗拽了一把。
天台的风卷着雪沫子扑过来,他下意识往伽罗身边靠了靠,对方身上的暖气混着淡淡的皂角香,像层软乎乎的壳把寒风挡在外面。
“冷吗?”伽罗从兜里摸出条围巾,是条深灰色的,和他脖子上那条一模一样,“我妈非要多备一条,说是怕你冻着。”
“那帮我谢谢阿姨”,小心刚把围巾绕到脖子上,就听见陈星述嗷嗷叫着点燃了引线。
窜天猴“咻”地冲上夜空,炸开一团金红色的花,照亮了陈星述冻得通红的脸。
梁静雨举着手机录像,喊着让叶凡往旁边站站别挡镜头,叶凡偏要凑过去做鬼脸,被她笑着推了个趔趄。
电视里的倒计时已经到了十秒。
此刻,全世界都在倒数,迎接新年的到来。
“十——九——”陈星述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吹得发飘。
“八——七——”梁静雨的声音混在烟花声里,清亮得像碎冰。
“六——五——”叶凡难得没拆台,跟着他们一起数。
伽罗侧过头,看见小心的睫毛上沾着点雪星,在烟花的光里闪了闪。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在补习班见到对方时,小心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阳光落在他的练习册上,把“摩擦力方向”那几个字照得很亮。
“四——三——”伽罗的声音低了些,刚好能让身边的人听见。
小心抬起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小心笑笑,也跟着倒数:“二——一——”
“一——一——!!”
零点的钟声和最大的那簇烟花同时炸开,紫的、绿的、金的光把夜空染得五颜六色。
陈星述兴奋地跳起来,结果踩在雪地上滑了一跤,梁静雨笑得直不起腰,叶凡伸手去拉他,自己也差点摔倒。
天台的角落里突然安静下来。
伽罗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小心的手背,像上次在补习班走廊里那样,两人都顿了顿。
这次他没收回手,反而轻轻捏了捏对方冻得冰凉的手指。
“新年快乐。”伽罗说,声音被烟花的余响盖了一半,却清晰地落进小心耳朵里。
小心的耳廓又开始发烫,在漫天烟火里,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很小声地回了句:“新年快乐。”
远处有人在放孔明灯,橘黄色的光点慢悠悠地往上飘,像颗会飞的星星。
陈星述终于爬起来,举着半盒摔扁的烟花喊他们:“快来!还有这个没放完!”
伽罗拉着小心往那边走,雪在脚下咯吱作响。
小心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伽罗的掌心很暖,把他的手指一点点焐热。
客厅的灯还亮着,伽罗妈妈大概在打给丈夫的第一通电话。
伽罗的手指骨节分明,掌心带着常年握笔和处理军务磨出的薄茧,却意外地暖。
小心的指尖被冻得有些发僵,触到那点温度时,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血管窜上去,连带着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悄悄抬眼,看见伽罗的侧脸被烟花映得忽明忽暗,下颌线绷得很直,却在转头看他时,眼尾弯出点柔和的弧度。
“愣着干什么?”伽罗轻轻拽了他一把,“陈星述那家伙快把烟花扔完了。”
天台中央,陈星述正举着个“仙女棒”转圈,火星子溅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
梁静雨举着手机追着拍,新做的亮片美甲在光线下闪得晃眼:“往这边点!对,笑一个!你这表情像要去炸碉堡!”
叶凡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看陈星述差点把火星子甩到梁静雨头发上,慢悠悠地补了句:“要不我直接录成搞笑视频,比演唱会素材有意思。”
“叶凡你闭嘴!”陈星述和梁静雨异口同声地喊,喊完又互相瞪了一眼,惹得叶凡低低地笑起来。
小心被伽罗拉到栏杆边时,正好有朵巨大的烟花在头顶炸开,金色的光像瀑布似的落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雪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伽罗松开他的手,从兜里摸出个东西递过来——是颗用红纸包着的水果糖,糖纸边缘有点皱,像是揣了很久。
“我妈塞的,说是新年要吃甜的。”伽罗的耳尖在烟火光里似乎有点红,“橘子味的,你应该喜欢。”
“谢谢。”他把糖塞进兜里,指尖碰到围巾的流苏,才发现这条深灰围巾的针脚和伽罗脖子上那条一模一样,只是长度稍短些,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不用。”伽罗转身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孔明灯,“以后你若是有空,我带你去看阿德里的星舰演习。”
小心愣了愣:“可以吗?”
伽罗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有什么不可以?”
那边陈星述已经把最后一盒烟花拆开了,是串成串的小鞭炮,点燃后噼里啪啦地响,吓得梁静雨往叶凡身后躲,叶凡伸手护了她一下,自己的羽绒服下摆却被火星子烫了个小洞。
“啊啊啊!!陈星述你赔我衣服!”梁静雨的尖叫混着鞭炮声炸开,陈星述一边跑一边喊:“过年穿新衣服!阿姨说给你买件更好的!”
伽罗和小心靠在栏杆上看着,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小了些,细细的雪沫子落在伽罗的发梢,也落在小心的围巾上。
小心伸手想去拂掉伽罗肩上的雪,指尖刚抬起,就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别碰,”伽罗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笑意,“会冻着。”他把小心的手揣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掌心贴着掌心:“这样暖和。”
远处的孔明灯越飘越高,有一盏飞得特别急,差点撞上旁边的路灯,惊得底下看灯的人一阵惊呼。
伽罗望着那盏灯,望着灯火阑珊处,忽然开口:“我爸说,新年许的愿会灵验。”
小心“嗯”了一声,感觉伽罗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动了动。
伽罗突然想起出自辛弃疾的词《青玉案·元夕》。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你许愿了吗?”小心问。
伽罗转头看他,烟花刚好在这时炸开,暖黄的光落在他眼里,像盛了半池星光。
“许了。”伽罗答:“只不过不能说出口,说出来就不灵了。”
小心没再问,只是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
他其实也悄悄许了个愿——希望明年过年,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雪地里,听着陈星述和梁静雨吵架,看着叶凡无奈的表情,和伽罗一起等烟花落下。
鞭炮声停了,陈星述瘫坐在雪地上喘气,梁静雨蹲在他旁边数他头发上的雪粒,叶凡从兜里摸出纸巾递过去。
伽罗牵着小心往楼下走,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一盏盏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靠近,时而交叠。
小心能闻到伽罗身上的皂角香,混着雪的清冽,还有点淡淡的烟火气,像这个新年特有的味道。
小心突然觉得,原来跨年不一定要安安静静的。
身边有吵吵闹闹的朋友,有暖烘烘的掌心,有漫天炸开的烟花,这样的新年,好像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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