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德国对从军征战的军人有着强烈的崇拜和尊敬;汉斯举起他的铁十字勋章,所有人都欢呼着,拍打着桌子(德国人只有在观看完歌剧时才会鼓掌,平时高兴时拍桌子)。男孩们都簇拥在他身边,女孩子也像蹁跹的蝴蝶在他身边飞舞。
汉斯是今晚宴会的主角。
宴会上大家都在找舞伴跳舞,在平静优雅的c小调钢琴曲里,歆然和一位可爱的穿着紫色碎花裙的姑娘跳舞,姑娘双颊绯红,歆然出于礼节也微笑示意。
这一幕直接让某醋包大发雷霆,他丢下了和他聊天的莱尔科爷爷,直接把歆然扯了回来,骄傲地抬起下巴,“和我一起跳!”
歆然握住他的手指,低笑道,“太失礼了哦,小汉斯。”
汉斯的脸以肉眼可见上速度瞬间绯红,就像最娇艳的苏格兰玫瑰。
“我才不管了,我……”
“小汉斯,好多人看着你呢?你这样,很容易让我”歆然踮起脚尖,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把持不住呢。”
很好,汉斯捂住鲜红的脸,跑回了莱尔科爷爷身边,委屈地趴在他怀里,肩膀一抖一抖的;莱尔科笑望他们,温柔地安慰着委屈的小汉斯。
歆然突然觉得今晚要是不哄好小汉斯,他就别想有个安稳觉了。
这场宴会进行到很晚,大家都笑着,闹着,从未有过的欢快。
歆然向莱尔科爷爷借了单车,毕竟小汉斯的家在近郊,离小镇最前头的莱尔科家还是有点距离的,更何况小汉斯喝醉了。
汉斯坐在车后,抱紧歆然的腰,歆然铆足力气地蹬着单车,艰难地回到汉斯家中。
“小汉斯,我去给你调热水,洗完澡就睡觉了。”
歆然说了一嘴,就去调加热器;等候十五分钟,浴缸里的水已经足够温度,他翻出汉斯的睡衣,“小汉斯……”
他停住了脚步,望见暖融融的灯光下,汉斯打开了一只皮箱,里面都是他旧时的珍贵宝贝,有一张家人的合照。
“歆然。”汉斯的眼眸里含着恳切的热泪,融化了北大西洋的冰川。
陈歆然跪坐在他身边,温柔道,“这些都是你的东西。”
“歆然,我一直没敢在你面前提起爸爸妈妈,我怕我会很伤心很难过,你也会跟着我伤心难过的。”汉斯抱着那张合照,“可是歆然,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歆然知道这些年来小汉斯一直在逃避这个现实,他不止一次见到他在背后偷偷抹眼泪;这里是他的故乡,这里是他的家,这里有着他和安娜夏里尔所有的生活痕迹;近乡情更怯,如何不令他触景生情。
“歆然,你看,这是夏里尔和安娜。”
歆然拿过照片,彩色照片里,一位穿着蓝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的男人,生长着栗色头发,手里怀抱玫瑰,一双含笑的蓝眸犹如爱琴海的波涛;一位少女身着红色碎花裙和黑色的玛丽珍皮鞋,金色的头发挽起,戴着红色的蝴蝶结,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一家三口幸福的合照。
歆然亲吻照片,夏里尔,安娜,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汉斯。
“歆然,你快看,这是我的小格利佛。”
汉斯拿出了一个玩偶,开心地说道。
“还有这个,安娜送给我的彩色图书,讲的可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
“这是夏里尔送给我的,一个毛茸茸的球。”
歆然温柔地听着他介绍自己的宝贝,从中他可以窥探到汉斯幸福的童年。
“歆然。”
汉斯勾住他的手指,眼尾绯红,他微微弯起蓝眸,“夏里尔和安娜会在天上祝福我们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小汉斯……”歆然说道,“如今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你知道我是中国人,我终究要回到自己的祖国去。”
“不!我不准你走!”汉斯尾音颤抖,又怕自己太凶了吓到歆然,连忙讨好道,“歆然,留下来吧!我们的帝国千年不倒,能够许我们千年的幸福!生活在富裕的国家里不好吗?而且这里还有我呢?你看我从军,我有很多薪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
“小汉斯,德国是在进行不义之战,迟早会败!你知道吗?中国是我的祖国,无论她多么贫困潦倒,我也是要回去建设她的!你爱你的德国,我也一样爱我的中国。”
“那我呢?我难道不在你的未来里吗?”
汉斯哭泣道,“歆然,我求求你别走!我是不能失去你的!你就是想要我的命!”
歆然最怕看见他哭了,这会让他心碎;他握住汉斯的脸,温柔地亲吻他的脸颊和双唇。突然开始悔恨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不合时宜的话,太伤小汉斯的心了。
“抱着我,抱着我!”汉斯不断地亲吻歆然,“不要离开我……”
歆然安抚着他,可后来却‘安抚’到了床上;可怜的小汉斯不断地迎合他,不愿意让他觉得是因为自己还不够热情和爱他,才要离开自己——直到小汉斯实在没有力气了,也不肯松开他的手指。
歆然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在他的唇上印下浅浅一吻。
每当如此,歆然便不再舍得让他难过。
巴伐利亚州的彩虹小镇,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花香;歆然睁开白皙细腻的眼睑,望见半开的窗户边站着一个人。
高大的日耳曼美人站在窗边吊挂着的紫罗兰前,一身灰色带英文logo的popo衫,米黄色的牛仔裤,看见歆然醒了,他伸手微微拂起额前的金色碎发,一手插兜,血樱似的唇一开一合,吹了一串口哨。
歆然走到他面前,他还真没见过汉斯穿的如此青春洋溢,着实令人心动。
“歆然,你看我穿这身衣服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歆然捏住他的脸,微笑道,“好看是很好看的,不过……”他在他耳朵上嘬了一口,这个可爱的小家伙瞬间双腿就软了,倚靠在窗边,双颊绯红;歆然和他咬耳朵,“你现在更想一个可爱的小流氓。”
“?”
小家伙生气道,“哼!海因里希他还说我要是穿成这样你会更喜欢的!还骗我在他家裁缝铺里买了好几身呢,把我一半工资都给花完了!等我回柏林,一定要找他算账!”
“不不不,他说得没错。”歆然温柔道,“你可是小汉斯,穿什么都很好看!我的德意志大美人!可爱的——德国公主。”他没忍住捏开汉斯的齿关,舌头在小公主的唇腔里探索可爱害羞的小公主把他的舌头藏起来了,他要仔细找找,左边?右边?呀,在这儿!粉嫩的舌头互相纠缠卷吸,分享彼此的口中蜜。
可爱的德国公主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抱里,喘着粗气;歆然一向都是主导者,没办法,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取悦歆然,所幸歆然懂得多。
“歆然总是想把我吃干净。”汉斯吐气如兰,怎一个明媚娇羞了得。
“汉斯,我的德国公主,我爱你。”歆然发乎于心,动之于情,柔软的语调让汉斯融化。
“歆然……”汉斯知道他不喜欢看见自己穿军装的样子,他便把军装收在单独的行李箱子里;他从军装的衣兜里拿出一方袖章和那枚铁十字。
“歆然,我希望你能带着这两样东西,这是我的荣誉,也是我的骄傲;我是军人,在战场上的日子也许比陪伴你的日子更多,我不想你忘记我的味道;如果你忘记了我的味道,那么你迟早也会忘记我的。”汉斯双眸如秋水,紧紧地锁住歆然所有的目光。
“好,汉斯,我答应你,一定一定不会忘记你!”歆然接过,并不是他接受了纳粹种族主义者的主张,而是这上面有属于小汉斯的一份骄傲。
他们来到了彩虹小镇最高的山上,翻译为中文,则是‘宝月山’。站在宝月山上,可以看到整个彩虹小镇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温柔如童话。
汉斯跪在地上,慢慢刨出一个坑来,将安娜和夏里尔的十字架项链埋进土里。
“爸爸妈妈,我带你们回家了!你们永远在一起,看着故乡花开花落,日出日暮。”汉斯眼底的泪轻轻落下,滴在土地上。
歆然往后退两步,跪在泥土里,以中国的礼节送别安娜和夏里尔。
“夏里尔,安娜,我和你们的孩子汉斯.你彼得勒斯已经结婚了,我将是他永远的伴侣,你们在天国祝福我们!你们将在美丽的天堂永生!”
这是陈歆然许给汉斯最隆重的承诺。
“歆然!”汉斯紧紧拥抱着他,欣喜若狂,“我爱你!你在安娜和夏里尔的面前肯定了我们的关系!我很荣幸!能成为你永远的伴侣!”
歆然抚去他眼角喜悦的泪,亲吻他的额头。
歆然抱着汉斯坐在宝月山顶,手指轻柔地抚摸他金黄色如同太阳的发丝,柔软舒适。
“歆然,我真的太开心了!”小家伙无比激动。
“这下你不怕我抛弃你了吧?在安娜和夏里尔面前,我说话算话。”陈歆然在他的颈窝上浅浅一吻,可爱的小家伙还不知道他已经在他的脖子上种了一颗娇艳的草莓。
“我知道你是不会骗人的,歆然,我,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汉斯的两个手指头点来点去。
“?”
“亲爱的歆然,以后能不能让我也来一次?”
“可以。”
???
汉斯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真,真的吗?”
“真的。这样子我就再也离不开你了。”
歆然含笑道。
“要不,就今晚?”
“?你吃的消吗?”
“那是肯定的!我可是汉斯.彼得勒斯上士!”汉斯挑起一边眉毛,十分自信。
两个人花前月下地说了很久,中午的时候,他们迎着阳光,歆然踩着单车,在彩虹小镇上走过。
“歆然,小时候安娜带着我去溪边玩,到了黄昏时候,卖花回来的夏里尔会带着一束玫瑰来接我们;我们用床单包着大鱼,挂在单车把手上,我坐在车篮子里,安娜抱着玫瑰依偎着夏里尔,我们的笑声传的很远很远。”
“歆然,安娜和夏里尔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还给一战老兵送食物和鲜花,为贫困的孩子提供读物。”
歆然柔情脉脉,“我要感谢安娜和夏里尔,因为只有他们这样纯粹美好的人,才能孕育出你的存在——我心爱的小汉斯!”
这段回忆成为他们心底最珍贵的宝藏,后来,歆然回到了未来,而汉斯再未踏足巴伐利亚,直到歆然再次与他重逢。
1941年,德国‘巴巴罗萨’计划后,出动350万大军进攻苏联。
起初,歆然还能从汉斯的信件里看出他的轻松愉悦,他们踏入苏联的乌克兰犹如当年踏入波兰,一下子就俘虏了很多的苏军士兵。
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汉斯的语气不再轻松。但为了不让他担心,汉斯还画了个俏皮表情,让他在家等着自己,自己很快就可以凯旋而归。
在柏林第一场雪落的时候,歆然失去了汉斯的音信。
他开始频繁地前往教堂,他本不信这个,可为了求全能的上帝保佑信奉他的汉斯,他很多次都是在跪凳上跪了足足一天。
“陈,你放心,上帝会保佑小汉斯的。”
玛哈达轻柔道。
“神父”歆然双手合十,望着高堂上的圣母像,“您说,玛利亚和耶稣真的能保佑汉斯吗?慈祥的上帝若真的见不得人间疾苦,又为何会让世间降临战争?”
“这是天父对世人的考验。”
歆然担忧地注视着圣母像,慈祥的玛利亚,汉斯.彼得勒斯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求你一定要保佑他。
苏德前线的战事愈发焦灼。
德国国内开始下调征兵年龄和征召家中独子前往前线。
陈歆然作为医院里的护士,也在征召之列;他和其他一部分同事被带到征兵营地,报兵籍册,送到医疗兵序列进行训练;在这里,所有人都被军官告知帝国前线正在节节胜利,但是现在征兵人数变多了,也需要足量的医疗兵。
歆然和同事们训练了三个月,就被投上了斯大林格勒战场。
这场苏德战争,乃至人类历史上都赫赫有名的血腥绞肉机战争已经拉开序幕;歆然被编入近卫步兵师,负责伤员救治工作。
“陈!你快过来搭把手!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快不行了!”护士长罗娜呼唤,歆然手上都是血,他连忙拎着吗啡冲过去,倏然一颗炮弹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帐篷外头,轰隆一声,幸运的歆然只是被震倒在地,险些变成聋子;可外头的一些医务兵和伤兵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被埋进了泥土里。
“不——!!!海因里希你醒醒!求求你醒醒!不——”
歆然愣住了,他猛然转身,看到金色的头发被泥沙染脏,将浑身鲜血的战友抱在怀里,声嘶力竭。
歆然跑过去,看见血人的左胸上有一个无比狰狞的血洞,伸手探向血人的颈动脉,没有希望,没有奇迹,他是真真正正的死了。
“汉斯,汉斯,小汉斯……”歆然合上了海因里希不肯瞑目的眼眸,将汉斯抱入怀里,“不要怕不要怕,海因里希会去天国,慈祥的天父圣母会亲切地迎接他……”
汉斯没有说话,挣开歆然的怀抱,抱起海因里希失去灵魂的躯体,朝外走去。
歆然来不及安慰他,因为有源源不断的伤兵从火线上下来,他们中很多人都才只是孩子啊!
一直到黄昏,双方阵地都鸣金收兵。
歆然脱下带血的手套,洗干净手指,到处寻找汉斯;终于,他在战壕底下找到了红着眼眸,呆滞抽烟的他。
“汉斯!小汉斯!”歆然飞扑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
汉斯回过神,将烟按灭,“歆然!歆然你怎么也来了?!请你原谅我刚才没有回应你!”
歆然简短地说出了原因,他握住汉斯的手,“汉斯,你别太伤心,海因里希他会升上天国。对了,你的其他朋友呢?佛朗斯,阿尔鲁克,拜思尔,阿尔弗雷德呢?”
汉斯轻声道,“他们都死了。佛朗斯前两天死在了坦克的履带之下,阿尔弗雷德被苏联游击队吊死在谢廖扎村村口,拜思尔和阿尔鲁克死在了莫斯科,上午,海因里希为了救一个孩子,被机枪射中,他也跟着去了!他们,他们都离开了我。”
他捂着脸,泪水无声流淌。
歆然心疼地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发顶。
“不要怕,你还有我!我来了!”
“歆然!”汉斯慌乱不已,“你千万要小心,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不管怎样你得活着!好好的活着!”
歆然是战地医疗兵,他们是要跟随着战士们一起上战场,为伤员包扎。
歆然游走于战壕之上,“陈!快来,海因茨快不行了!”
“陈!快来救许莱曼!”
“陈!你小心点!前面是火线!”
汉斯昨天扑在战壕上,朝着对面的苏联人射击;昨天己方的重炮手阵地被两个可恶的大伊万端了,他赶到的时候,只看到那两个大伊万准备逃走,他当机立断打伤了其中一个,准备举起手榴弹送他们去给重炮手阵地的士兵陪葬;但很不爽的是,大伊万的援兵到了,他没能送那两个家伙去见上帝。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跟随着坦克部队的步兵们一起往前冲——歆然。
汉斯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为了保护歆然,他甚至无所畏惧地往前冲。
他冲的很猛,很快,就像一头豹子,朝着苏军的阵地扑过去;噗嗤,他中弹倒下,而整个防线的德军也随之往前扑冲,攻占了苏军草原方面军阵地。
他倒在地上,身边的小奥兹,前不久他还和自己分享了烟,但现在,他胸口被机枪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死不瞑目。
他伸手盖住小奥兹的眼,“安息。”
他昏迷了,醒来的时候是在战地后方的医院。
他不久前刚升任近卫步兵师少校,能拥有独立的医院病房;身边趴着歆然,歆然见他醒了,也顾不得自己整整三天没合眼,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掌心。
“小汉斯……”
“歆然。”汉斯将脸埋在他的掌心里,像一只缅因猫。
“你冲得太猛了,像头小豹子!这还是为第一次看见你在战场上是如何战斗的,你真的”歆然亲吻他的双唇,“吓坏我了。”
“歆然,我看到你了,我很害怕子弹会打中你!不行!你以后必须留在我的团部!”汉斯斩钉截铁道。
“小汉斯,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责任,这里那么多伤员……”
“我不要!你必须待在我的团部!我要保护好你!”汉斯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歆然一下子就心软了。
从这时开始,歆然一直留在汉斯的团部里救治伤员;汉斯教会他开枪,可他不希望他杀人;很多次冲锋陷阵的时候,他和汉斯身边只剩下几个士兵,就连士兵都给歆然递上枪了,汉斯也不准他开枪,而是带领着剩下的人一起冲杀出去,开出一条血路来。
汉斯说,歆然,你是最纯洁最干净的歆然,手上不能沾染鲜血。
后来,苏军合围斯大林格勒,伏尔加河畔的近卫步兵师要跟随大部队一起撤入斯大林格勒城;这就意味着他们要丢下重伤员和病人。
很不幸的是,歆然在此时发起了高热,几乎没有行动能力;汉斯不可能放弃他,就没有跟随大部队一起入城,在伏尔加河畔打游击,截杀落单的苏军,以获取物资。
歆然的病一直没有好转,部队里没有药了,他就一直硬撑着;他知道汉斯是骄傲,若是让他做苏联人的俘虏,还不如要了他的命。他将矢车菊戒指摘下来,交到汉斯手中,乞求他离开,不要管他。
汉斯扑在他身上,哭泣道,“歆然!我不走!我说过要一直保护你!我绝对不食言!”
歆然晕了过去,持续的高热让他的身体承受不住。
不知多久,他艰难地醒来,山洞外已经是明月西垂;汉斯?汉斯怎么还不回来?
他知道汉斯是不会抛弃他的,小汉斯一定出事了!
歆然几乎是跪着爬出山洞,靠着扶身边的树木,才勉强得以挪动疲软无力的身体;靠着他们最近的苏军兵营里传来了叫骂声,还有汉斯的声音!
他根本没有犹豫,直接举手投降,让苏军士兵将他抓捕。
汉斯见到他,先是一愣,而后脸色惨白无比,声嘶力竭。
他要救汉斯!
他没有想到在这里可以与自己消失多年的舍友刘春瑜相会,他竟然是苏军的战士!与小春短暂寒暄,他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毫不迟疑地跪倒在苏军师长面前,恳切地乞求他饶汉斯一命。
所幸小春在其中周旋,汉斯的命保住了,他才放心而任性地昏厥。
遇到小春,宿命的轮盘开始启动,他知道,自己是可以回家了。
可是,可是小汉斯呢?
他思虑再三,决定和小汉斯坦白自己真正的身份。
汉斯哀怜地乞求着他,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松口。
就这样,汉斯走出了他的生命。
汉斯离开苏军营地后,辗转回到斯大林格勒城,与战士们一同担任狙击任务;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无论如何都是不能交代了;如果他死了,歆然找不到他会很难过的!
斯大林格勒战役完全就是炼狱,他身边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只有那个他觉得是与他同病相怜的小安尔,是一直陪伴他的。
帝国在斯大林格勒惨败,他用尽浑身解数,才带着安尔和几个亲信逃出斯大林格勒,来到罗马尼亚。
小安尔爱他,他是知道;可他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千金一诺,不能轻易斗转。
他在罗马尼亚战场上见到了歆然,他和自己的中国战友站在一起,朝他跑来;歆然完全不顾一切地朝他而来,可他却不能留下歆然!帝国的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歆然应该和胜利者在一起!
小安尔为了保护他,死在柯尼斯堡;他又失去了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他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枚戒指,一张合照,还有小安尔的照片。
他为了不连累歆然,只身一人面对一切。
1945年,5月9日,随着苏联红旗在柏林国会大厦升起,这个承诺许给人民幸福的千年帝国,轰然倒塌,享年12。
柏林城内混乱不堪,汉斯跪倒在地,流泪地望着眼前这个崩塌的国家;他的荣耀,他的希望,他最热情的信仰,在这一刻化为灰烬。
他浑浑噩噩地出现在柏林上大街小巷,手里的枪刚刚才夺走了一个苏联人的生命;但很快,他招来了另一批苏联人;他的子弹很快就打光了,他被苏军士兵押解出来,拖到了上尉面前。
上尉打量着他,金发美人,在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他捏着汉斯的脸,戏谑地和周围的人说了几句,周围的苏联士兵就开始撕扯汉斯的衣服。
汉斯挣扎着,拔出匕首割伤了上尉的手臂,气势汹汹地对着他们;奈何刀快不过枪,暴怒之下的上尉一枪击中他的手,当他失去了最后的武器,苏联士兵一拥而上,将他的衣裤全部扒掉;他的双腿被抬高,强行分开,上尉骑在他身上,疯狂地侵占他;汉斯咬着牙,手指在地面上抓挠,几乎崩断指甲。
但是苏联人并未放过他,一个接着一个地侵犯了他。
上尉想要抢走他的戒指,他几乎拼了一条性命才将戒指攥回手里;苏联人拿着宝丽来,将他的惨状全部拍摄下来。
他们不杀他,不是他们大发慈悲,而是为了更好的羞辱;他们知道这个小纳粹一定承受不了这种侮辱,那么,唯有死亡能让他解脱,那又何必他们动手?
汉斯浑身鲜血地倒在地上,他爬上前,把他的照片收拾好,紧紧攥在手里;戴好那枚矢车菊戒指,他拿起那把匕首,锃亮的颜色照见他的污秽。
他失去了帝国,失去了信仰,失去了朋友,现在还失去了自己!
歆然,我恐怕再也等不到你了……
毫不犹豫,他将匕首往心口刺下去;歆然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手指一抖,匕首歪斜着从她的前肺贯穿。
歆然惊恐心痛地抱着他,用外套遮住他身上肮脏的污秽,抱着他奔跑,给他做紧急手术!
歆然,我的歆然,天父真的听到了我虔诚的祷告,让你再度回到我身边。
后来,他一度寻死,也是歆然将他葱地狱里拉出来。
其实,歆然才是他真正的上帝,也是他最高贵的信仰。
他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余生他只为歆然而活。
他跟随歆然一同去到中国东北。
这是挽起陌生的土地,也是歆然的祖国。
他问,歆然,山西在哪里?
歆然指着一方天地,告诉他这里就是山西,如今有机会,他一定要去山西看看,那里是他表里山河的故乡。
汉斯记住了,一直一直都记住。
苏联红军横扫关东军,解放东北。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
和平的阳光再度降临这个世界。
而歆然,也要在这一天离开。
他们早有承诺,相信彼此一定会重逢。
后来,汉斯跟随瓦连京他们回到苏联,因为自己国防军的身份,又在各大战役中杀人太多,被苏联军事法庭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他在苏联的西伯利亚农场里劳动多年,因为表现良好,减刑三年;1952年,他成功被遣返回国。
他的家乡在巴伐利亚,可他的根,却在柏林那家小小的面包店员工房。
那个房子现在归东德管辖,他回到这里,重新成为一名面包店员。
期间,有个叫海伦娜的姑娘想要和他一起生活,但他拒绝了;他们都是战争的一代人,本该互相扶持;可他心里藏着人,便永远不会爱上他人。
他每天回家,面对着贴了满墙的歆然的照片,还有他和爸爸妈妈的合照,和几位战友的合照以及红头发绿眼睛的明媚的安尔。
他们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爱人,看见他们的照片,仿佛他们依旧在。
他一直守护着这里,只有这里,他才能等到歆然。
他见证了时代,见证二战,见证东西德国,见证柏林墙的建起和倒塌,见证苏联的落幕,见证俄罗斯的诞生,见证欧洲的废兴。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
一个时代的落幕,一个时代的诞生。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千禧年的烟花很美,如同巴伐利亚美丽的玫瑰。
不知不觉,他都已经活到了2字开头的年份了。
可是歆然,你会在哪个时空呢?
公元2020年的初夏。
白发苍苍的老汉斯听到了门铃声,他应了一声,以为是莱尔科爷爷的重孙女来了“梅梅,你……”
他愣住了,那双苍老的蓝眸里流动着明媚的光波;眼前的青年身着上个世纪的衣衫,眉眼如初,“小汉斯,我回来了。”
于是,97岁的汉斯.彼得勒斯,今日如愿以偿。
彼此相拥,没有哭泣,只有淡然的喜悦和希望,他们的诺言在这一刻熠熠生辉。
歆然亲吻汉斯的双唇,白发苍苍的汉斯依然是那个羞涩的金发少年郎;他双颊一红,低声道,“可别想以前那样啦,我老了。”
“小汉斯白头发的样子,也很好看呢。”
歆然亲吻他的手背,随他一起走入这座古旧的员工房。
歆然看到了满墙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儿永远鲜活年轻,在他的生命里绽放过熠熠繁花。
“歆然,这里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前些年,政府的孩子们要拆迁安置我,我便是怎样也不肯!如果我走了,你怎么找得到我呢?”
汉斯望着他,似乎在说,快夸我!
歆然温柔地说,“小汉斯真棒!”
“歆然,我今天想吃你做的菜。”
“好,那么多年没吃,想了很久吧?”
汉斯嗔道,“都怪歆然,把我嘴养叼了,吃啥都没味了!”
歆然笑嘻嘻地走去厨房,那天晚上,他们渡过了一场愉快的烛光晚餐。
夜里,汉斯和歆然同席而眠。
歆然的手指紧紧扣住汉斯的手,他很想多听汉斯的声音。
汉斯将这些年的来龙去脉讲出,“歆然,我很庆幸这里一直都在,我们的家一直都在;歆然,我真的去到了山西。”他顿了顿,用汉语道,“1981年,我在海因茨的陪同下,前往你的故乡,表里山河的晋地。我见到了你的爸爸妈妈,当时他们都是小孩子,青梅竹马呢!真是令人羡慕,他们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我们给他们各留了一台照相机。我在心里也称呼他为‘爸爸妈妈’。”
歆然想起小时候在爸爸书房里看到过他和妈妈还有两个外国人的合照,想来就是汉斯和海因茨。
“对了,说起海因茨,你和他也是有缘的。”
“?”
“海因茨.约翰迪尔.塞德维尔。”
“……小海因茨?!”歆然惊讶道。
“是啊,他当初来面包店买面包的时候见到我,就一直问我认不认识陈歆然?我说我认识,他告诉我,你在罗马尼亚将他从暴怒的苏联人手里救下来,又带着他在身边学医;直到后来他被送到了莫斯科农场才结束。他1947年就刑满释放了,出来后一直在寻找你,只是一无所获。为告诉他,你是我的家人,你回到中国了。他能认识我,是因为他曾经见到过你拿着我的照片。我和海因茨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我们都坚定地为当年的帝国赎罪!海因茨前些日子跟着他的孩子去勃兰登堡享福去了;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和海因里希他们一样,在我心里也有很重要的地位。他和他在政府工作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中国,一直宣传中国的好!我们才不相信杜鲁门和丘吉尔的鬼话!能孕育出你和刘的国家,一定是磅礴而大气的!歆然,也许你们穿越的意义找到了——你们将最博爱仁慈的中国精神,撒在了苏维埃和德意志的土地上。”
歆然温柔地说,“这是我们百年穿越的最大的意义。”
“有时候莱尔科爷爷和他的孩子们也会来探望我,我这些年,只有在梦里的时候最孤单。”
汉斯亲吻他的眉眼,苍老的声音虽不复从前的清扬明媚,但拳拳深情,从未改变。
“小汉斯。”歆然何德何能,能拥有他。
那日夜里,花前月下,何话不谈,无情不诉。
翌日,歆然骑着单车,载着汉斯,在柏林的街头走过。
今日的黄昏很美,行人儦儦;黄昏的余晖洒落在清澈的河水里;孩子们拿着风筝嬉笑打闹,汽车鸣笛,白鸽飞舞,仿佛回到了81年前。
那时的他们都很年轻,见过柏林天空的黄昏,听到过教堂最清亮都祷告,雪落纷飞的夜晚,他们在檞寄生下许了一个最虔诚的愿望。
“小汉斯,从前因为175条,我们的爱情从未能公诸于众;而今天,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门相爱!我们都爱情之花,在新的时代再度盛开!我要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爱人!”
歆然骑着单车,从人群中经过,高兴地大声呼喊,“我的爱人是汉斯.彼得勒斯!陈歆然的爱人是汉斯.彼得勒斯!歆然永远爱小汉斯!”
汉斯靠在他宽阔的背上,温柔地笑了。
歆然推开单车,和汉斯紧紧拥抱。
汉斯心中柔暖,明艳的爱情之花再度盛开在97岁的他心里。97岁的汉斯.彼得勒斯仿佛再度变回了年轻的小伙子,可以肆意享受爱情的美好。
便不再有遗憾。
“歆然,明天和我一起,回巴伐利亚。”
回到他们永远明媚的巴伐利亚。
歆然点头,他期待了这一刻太久,以至于害怕是在无端的梦里。
第二日,他们搭乘最快的高铁,来到巴伐利亚。
如今的巴伐利亚彩虹小镇已经成为了著名景点,游人如织。
“汉斯爷爷?!你来了怎么不和我们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黑色皮鞋的栗发女孩挎着鲜花跑过来。
“这也不好经常麻烦你们,我今日带了我的爱人过来,你们认识一下。”
“你好,歆然.陈。”
女孩惊讶地望着他,发现这个人和汉斯爷爷给她看过的照片里一模一样;他居然回来了!重新找到了汉斯爷爷!与他重逢!
“你好!梅塞丽丝.莱尔科!你终于回来了!汉斯爷爷等了您一辈子啦!”
“是啊,我回来了!”
他们回到彩虹小镇的当夜,歆然背着汉斯,一步步爬上宝月山。
他们一起用中国的大礼,来见埋葬于此的安娜和夏里尔。
今夜,月明。
歆然抱汉斯在怀,他没有说话,只是在轻颤;就在昨天,他看到了小汉斯在啼血;他刚才抱着汉斯的时候,那份重量如此的轻,就像即将飞入天国的羽毛。
“歆然,在生命的最后,我还能和你回到这里,真好。”汉斯嘴角染血,轻柔道。
“小汉斯!”歆然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他的小汉斯!为了等待他的到来苦苦支撑至今!天父!玛利亚!你们为什么这样狠心!
“歆然,不要哭,安娜告诉过我,人去世以后,会化作天上的星辰,永远陪伴着心爱的人们;我也会化作星辰,你不要看错了。”汉斯温柔道。
“小汉斯,等我也走了之后,一定会化作你身边的那颗星!”歆然笑中含泪。
汉斯抚住他的脸,他要将歆然的脸一直铭记,直到下一个轮回,他还要与歆然重逢。
歆然,我的歆然。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汉斯将自己完全靠在了歆然怀里,轻声道,“歆然,你快看,巴伐利亚的天,亮了。”
他看到了自己身着上个世纪的衣装,站在柏林熙熙攘攘的街头;那一日,一直阴沉的柏林的天空变得灿烂如斯,一个中国人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前,也唐突地闯进了他的生命。他往中国人走去,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望了人世间一眼,便幸福地朝前迈步,追寻着永远年轻的生命而去了。
巴伐利亚升起的太阳,带走了歆然的汉斯。
他抱着汉斯,流泪的眼眸洇湿了自己的灵魂;他的灵魂也追随着那个逝去的人儿离开了。
歆然将汉斯埋葬在彩虹小镇的谢克尔公墓,他回到自己的祖国,经历过战争的他,明白和平与国防的可贵重要;从历史系转去核物理,毕业后成为祖国千千万万的军工人之一。
他一生都未成婚,年老的时候嘱托小辈们将他的戒指和骨灰埋葬在德国巴伐利亚彩虹小镇谢克尔公墓,汉斯.彼得勒斯的墓旁。
虽然小辈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爷爷要葬在一个德国人身边;但作为小辈,他们会尊重他的意愿。
歆然去世后,小辈们带了他的一部分骨灰和戒指前往德国巴伐利亚。
歆然早年间已经与公墓管理员提交过申请,取得了葬入公墓的权利;他如愿以偿地陪伴在他的小汉斯身边。
风轻轻吹过,两朵娇艳的蓝色矢车菊落在两座相邻的墓碑前。
一对幸福的人儿执手相望,走进了永远明媚的春天里。
#这是陈歆然和汉斯的番外,be也是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