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砸在青铜檐铃上发出细密的脆响,司空千落握着银月枪的手指节发白,她盯着萧瑟手中那封浸透血水的密信,突然伸手按住被风吹乱的碎发——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去年千金台血战都没改掉的习惯。
"二十三座城池的守将..."萧瑟的指尖在信笺上摩挲出暗红血痕,"全部变成了药人王。"
雷无桀刚咽下的梅花糕卡在喉咙,呛得满脸通红。叶若依轻拍他后背的力道突然加重,少女盯着信纸边缘暗纹,声音有些发颤:"这是天启城紫衣卫的龙鳞笺。"
寒风卷着血腥气灌进议事厅,十二盏长明灯忽明忽暗。
司空千落突然转身刺出银月枪,枪尖精准挑落从房梁滴落的黑血。那滴血在半空扭曲成蛛网状,被萧瑟甩出的杯盖扣在青砖地上。
"三个时辰前,朱雀大街。"唐莲从怀中取出枚染血的梨花钉,"我在密探尸体旁发现的。"他指尖微动,暗器表面浮起层幽蓝雾气,"这是唐门追踪用的寒魄粉,本该在目标身上停留七日,现在却..."
"现在却沾着南诀皇室的龙涎香。"萧瑟突然接话。他拢在狐裘下的手指微微颤抖,司空千落看见他颈侧暴起的青筋——这是强行压制真气的征兆。
雷无桀的火灼术"轰"地燃起,照亮了钉尖诡异的纹路:"你们看!这上面刻的不是唐门标记!"跃动的火光里,分明是只振翅欲飞的血色凤凰。
叶若依的占星盘突然发出蜂鸣,她慌忙用披帛裹住星轨:"是南诀巫族的血咒。"少女指尖渗出细密血珠,在青铜盘面画出扭曲的轨迹,"当年敖玉太子身边的大巫师,最擅用活人养蛊..."
"报——!"传令兵撞开朱漆大门的瞬间,司空千落的银月枪已抵住来人咽喉。待看清对方紫衣卫腰牌,枪尖倏地转向挑飞那人发冠,露出耳后狰狞的蛊虫咬痕。
萧瑟的踏云步比惊呼声更快,天斩剑鞘重重击在传令兵后颈。那人倒地时袖中滑出半截白骨,骨头上密密麻麻刻着北离边防图。
"是药人蛊的传讯方式。"唐莲用绸帕裹住白骨,"用活人做信鸽,等情报传达到,宿主就会..."他话音未落,地上的紫衣卫突然抽搐着膨胀起来。
司空千落本能地扑向萧瑟。
青年却反手将她护在身后,天斩剑气织成密网罩住暴起的躯体。腥臭血雾炸开的刹那,雷无桀的火墙与叶若依的水袖同时展开,将毒血拦在结界之外。
"咳咳..."司空千落被萧瑟按在怀里,鼻尖全是龙涎香混着血腥气的味道。她挣开些距离,突然发现对方左肩玄衣颜色深了一块,"你受伤了?"
萧瑟不着痕迹地侧身:"是方才的酒渍。"他屈指弹了下少女额间的银饰,"倒是司空大小姐,扑过来时发簪都歪了。"
雷无桀蹲在血泊边扒拉碎骨,突然举起半片头盖骨:"这有字!"他火灼术催得更旺些,"卯时三刻...什么谷?"
叶若依沾血在宣纸上拓印,清秀眉目渐渐拧紧:"是蛊尸谷。"她抬头时唇色淡得吓人,"二十三年前琅琊王剿灭巫族的战场。"
寒风突然静止,檐角铜铃发出垂死的嗡鸣。
司空千落感觉萧瑟周身真气骤然暴起,她下意识握住他冰凉的手腕——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每当萧瑟要动用惊龙秘术时,这个动作能让他找回三分清明。
"备马。"萧瑟反手扣住司空千落五指,目光扫过众人,"雷无桀你和若依去雷家堡查血凤凰纹样,唐莲随我去蛊尸谷。"他顿了顿,"千落留守雪月城。"
"凭什么?"司空千落甩开他的手,枪尖在地面划出火星,"论追踪术我比你..."
"凭我是天启四守护之首。"萧瑟突然提高声音。他解下腰间玄铁令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乱响,"司空千落,接令!"
雷无桀手里的骨头"啪嗒"掉在地上。他从未见过萧瑟对司空千落用这种语气说话,就像...就像当年在千金台面对文武百官的永安王。
司空千落眼底浮起水光,嘴角却扯出冷笑:"好个永安王殿下。"她单膝跪地接过令牌,银甲撞出清脆的响,"末将领命。"
叶若依想说什么,却被雷无桀拽住衣袖。红衣少年冲她摇头,用口型比了句"让他们自己解决"。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司空千落站在城门箭楼上目送马队离去,她故意没穿斗篷,任凭风雪灌进银甲缝隙,肩头忽然一暖,带着药香的狐裘将她裹住。
"大小姐若是冻病了,可没人给我收尸。"萧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竟去而复返,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
司空千落挣开狐裘:"你不是要去蛊尸谷?"
"走到十里亭发现没带罗盘。"萧瑟说得理直气壮,却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顺便把东归酒肆的梅花酥捎来了。"
油纸包还带着体温,暖意顺着指尖爬上心口。
司空千落咬了口酥饼,突然尝到熟悉的药苦味——这人定是把护心丹碾碎和在馅料里了。
"蛊尸谷的土能腐蚀玄铁。"萧瑟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天斩剑鞘,"你上个月被药人抓伤的右腿,这两日又疼了吧?"
司空千落握酥饼的手一颤。她确实在练枪时扯裂了旧伤,连阿爹都没察觉,这人是怎么...
"雪月城的地牢里关着巫族遗孤。"萧瑟望向漆黑天幕,"若三日后亥时未归,你去问他讨要青玉髓。"他解下腕间佛珠塞进她掌心,"用这个换。"
司空千落突然抓住他转身的衣袖:"萧楚河!"这是她第一次当面喊他本名,"你给我记着,要是敢缺胳膊少腿回来..."银月枪猛地劈裂垛口青砖,"我就把你埋在登天阁底下天天吵你!"
萧瑟低笑出声,伸手拂去她睫上凝霜:"那记得多带几坛秋露白。"他转身跃下城楼,大氅在夜色中展开如墨色鹤羽,"毕竟永安王的棺材,要最好的酒才配得上。"
马蹄声渐远时,司空千落摸到狐裘内袋里的东西。
羊皮卷上详细标注着蛊尸谷每条暗河走向,边缘还画着个小人持枪破阵的简笔画——正是她独创的惊鸿枪法。
雷无桀在官道岔口勒住缰绳,看着叶若依用星轨盘校准方向,红衣少年突然开口:"你说萧瑟为什么非要支开司空师姐?"
"因为蛊尸谷的瘴气..."叶若依说到一半突然咳嗽起来,指缝渗出黑血。她慌忙用帕子捂住,却见雷无桀已经抓过她的手把脉。
"你中了蛊毒?!"雷无桀声音都变了调,"是不是刚才拦毒血的时候..."
"别声张。"叶若依反握住他的手,"进雷家堡前千万别让萧瑟知道。"她指尖在少年掌心快速划着暗码,"血凤凰与雷门有关。"
雷无桀突然揽住她的腰跃下马车,火灼术轰开道旁巨石。烟尘中,他借着把脉的姿势在她耳边低语:"你袖口沾了雷家霹雳子的硫磺粉。"
叶若依苦笑。
果然瞒不过这看似莽撞实则心细如发的少年,正要解释,却被突然响起的梵音打断。
月光下,白衣僧人踏着紫竹叶而来。无心双手合十,颈间却挂着串格格不入的兽骨项链:"小僧夜观天象,特来讨个彩头——雷施主可否借火一用?"
远处山巅,二十三道狼烟竟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凤凰图腾。
司空千落握紧萧瑟留下的佛珠,突然发现每颗珠子内壁都刻着个"落"字。
雪,下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