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捞花瓣（一）

梦境之间（二）

人类末路（二）

无纪年

缱池见翼亭走来，站起身递给他一个牛皮纸信封，微笑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翼亭接过信封，欲言又止，只是呆呆地看着缱池宝蓝瞳仁的眼睛。

“再见，翼亭。”缱池转身离去。

翼亭拆开信封。

白色的月光缓慢地掠过一半结冰一半干涸的小湖，缱池的身影消失在繁杂的树枝后，自她眼角淌出的泪珠晶莹地闪着光。

“哇，你居然会哭。”我转头看向身旁三十二岁版本的缱池，坏笑道：“原来当时你就这么舍不得我了。”

“嘁，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缱池指着站在亭子里捧着信封低头落泪的另一个我，笑道：“一二三四五，数不清了，你流了几滴眼泪，我流了几滴？原来当时的你已经这样舍不得我了吗？”

“说起鳞中世界，还真是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啊，即使都是用来迷惑琉香的梦境，依旧能将过去我们经历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还原。”我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道。

“谁说起鳞中世界了？”缱池夸张地扭头来回看，问道。虽然已经十几年了，但缱池每次见我用同样生硬的方式转移话题依旧会有这样的反应。

小缱池消失的方向忽然响起脚步声，她回来了，她扑进小翼亭的怀里，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来：“我好舍不得你，我不想去幕汀念书了。”

“真的吗？”小翼亭转眼破涕为笑，旋即又沉默了，他犹豫片刻，仍是没有开口。

“真的。”小缱池低着头说：“我没想到我会这样舍不得你，父亲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这还有新剧情呀？”我欣慰道：“还是年轻人坦率，这样热烈的爱情，真好。”

“我记得当时上官家要隐遁，筠野将我和母亲抛弃而后离去，母亲的娘家在幕汀，我才去转学去那里的。”缱池摩挲着下巴，说道：“好奇，还能这样发展吗？”

“当年你干出那么惊世骇俗的事儿，学校里已经容不下你了吧。”我说：“好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走，咱们悄悄跟上去。”缱池兴奋道。

“跟哪个？”我看着拥抱良久终于分开的小缱池和小翼亭，问道。

“当然是跟我。”缱池拉着我的手冲出藏匿的干枯灌木，说：“快。”

冬季夜晚的街道上人并不见少，细碎的雪粒沉进亮黄的路灯里，有的跟随柔和之风飘舞在距离地面极近的空中，有的落在人们的身上。我记得当年跑去小公园找缱池是在深夜，而现在的夜却仍浅，似乎太阳才落山不久，或许向不同方向发展的事态也会将原本的时间顺序紊乱。放学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回家，菜店与市场边可以看见方才下班的工人挑选晚餐食材的背影。好惬意的场景，月亮平和地趴在云上，人们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慌乱，只有纯粹的安宁神态，柳山祥和时，人们的脸上也没有重新浮现过这样的神情，或许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祥和只是短暂的虚幻，潜意识仍在提防随时可能到来的灾祸吧。相较之下，我与缱池显得格格不入。缱池右耳戴着一只金色耳环，右脸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径直延伸过脖颈，结尾在锁骨，她上身没有穿衣，胸部由白布条裹着，左臂缠绕着白蛇刺青，后腰斜别收纳顿雷的刀鞘，下身穿一条黑色运动短裤，左边大腿末端被虫鬼像白布条一样的筋膜缠着，这是她用来防备不时之需的，遇见伤者时会派上用场。我左耳戴着一只金色耳环，赤裸上身，右臂缠绕着白蛇刺青，右锁骨一道更深的疤痕直通向左腰，当时这刀险些将我劈成两半，我下身穿束脚裤，后腰斜别收纳息风的刀鞘，此种装备刀鞘的方式是我与缱池多年实战总结出的，能在极短时间内以反握的手法抽出刀，适合面对突如其来的敌手。

“我觉得咱们这样的装扮没办法当街跟踪人。”我看看缱池，看看自己，又看看紧盯着我们的路人。

“上楼吧。”缱池话毕，抽出顿雷摁住刀柄，柄头的刺射向黑夜，精准命中身旁多层楼的楼顶边沿，旋即她消失于路灯下，急速飞入夜空。

“不知不觉间已经不适应暴露在太多人目光中了。”我紧随其后落在楼顶，苦笑道。

“是呀。”缱池也苦笑道：“总觉得会有人突然掏刀子给我来一下。”

我与缱池飞掠于楼顶，温柔的深黄路灯光随楼间道路一闪而过，软绵绵的雪花拂过面颊，我们享受着没有血腥和腐烂味道的清澈寒风，享受着没有嘶吼与惨叫的久违宁静。我似乎已经可以想象到琉香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也会被困在这里的原因了，如果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之后仍有重新回归往日美好世间的机会，任谁都不会轻易放弃吧，即便已经醒悟也没有放弃的勇气吧。

“几楼？”我站在小缱池家楼顶，问道。

“五楼。”

我与缱池跃下，同时无声地落在五楼的外窗台上。行动前缱池说，小缱池若在房间中，一定不会开灯，并且拉紧窗帘，我们可以站在外窗台偷听，而后伺机潜入。没成想她也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小缱池，屋内灯不仅开着，窗帘还敞开着，我刚站稳便与小缱池四目相对。

“怎么办？”我一边尴尬地笑着冲小缱池挥手，一边不动声色地问道。

“别担心，我的好奇心非常强。”缱池也一边尴尬地笑着冲小缱池招手，一边不动声色地说道。

小缱池被吓了一跳，当然了，谁一抬头就看见俩人正站在自家窗台上都会被吓一跳吧，而且还是在五楼，她手里的漫画书掉落在地，下意识想夺门而逃，手刚抓住门把手时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回了一点点头看着我们。似乎在任何环境下长大的缱池都会保有好奇心强烈的毛病，这一点身为本人的她倒是清晰明了。小缱池以自认为隐秘的方式观察我们片刻后，似乎发现窗外的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很熟悉，凑近仔细看清过后，小手捂住惊讶张大的嘴，很可爱的样子。

我指了指窗把手。

小缱池犹豫再三，还是打开窗户让我与缱池入内。

“你们是？”小缱池抱着枕头站在门边，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