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濯看看我，又看看枝夜，似乎明白了什么，蹲下身抚摸着枝夜的头发，柔声道：“明天周五，放学了我们一起去逛街买点东西吧？好不好宝贝？”
“好……”枝夜犹豫片刻，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咯。”龙濯微笑着说：“放学时我们在校门口等你。”
龙濯的提议似乎使枝夜开心了不少。吃过饭，枝夜写作业的时候，我和龙濯不约而同地出了门，刚出楼，她便说道：“今天我回来的时候和枝夜的两个老师擦肩而过，听见他们在讨论枝夜，言语不堪入耳。女的说，枝夜不会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吧？男的说，你说的是近亲结婚的那个传闻吧？我今天在办公室听小赵说枝夜是近亲结婚的产物，得了怪病，所以眼睛才一片白，还听说她爸家暴，把她妈打死之后被判了死刑，之后学校收养了她，她才一直住在学校里。女的说，对，我说的就是这个，你认为是不是真的？我总觉得那丫头身上带着一股子寒气，让人忍不住打颤。男的说，那谁知道呢？不过这种事咱私下说一说就行了，在办公室就别说了，好久以前就被你们班的孩子听到了，都在班里传开了。”
“那两个人长什么样你还记不记得？我现在就去把他们弄死。”愤怒使我的手臂长出尖锐的鳞片，我问道。
“杀了他们也不管用的呀。”龙濯叹了口气：“管用的话我当时就下手了。”
“那怎么办？”我也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龙濯所言有理。
“咱们明天去学校门口接枝夜，让所有人都看见，她是有人疼有人爱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龙濯说。
“那我们明天趁上课的时候去枝夜的班里，我说自己是枝夜的爸爸，你说自己是枝夜的妈妈，那时候人齐而且注意力集中，效果会不会更好？”我说。愧疚充满了我的心，到底是第一次抚养人类，自认为已做到万全，却仍难以避免地出现了纰漏，如果我早早想到这一点，枝夜就不用受这样的委屈了。据我了解，人类很在意同类的看法，枝夜如今仍没有走出父母死亡的悲伤，又被无所不在的谣言恶意揣测和诬蔑，现在她肯定很伤心。
“哥呀，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意思？交合之后诞下孩子的夫妻才可以被称为爸爸妈妈，咱俩那样自称，不太好吧。”龙濯脸蛋变得粉红，小声道：“再说了，还不知道枝夜愿不愿意呢。”
“只是一个称号，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你说的也是，咱不能太自作主张。”我说。龙濯使用着混龙的躯体，混龙体内有人类的原素，或许人类的部分对她产生了些许影响，使她体内诞生了人的本能，所以在我提起爸爸妈妈时才会脸红害羞。这是我后来参加龙濯与人类的婚礼时才想到的，我是龙，没有生殖的本能，也没有人类的复杂情绪，加之对人类并不了解，自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层原因。
谣言事件给我和龙濯敲响了警钟，那天之后，我俩会时常轮班接枝夜回家，也更加注重给予枝夜情绪方面的温暖。枝夜逐渐开心起来，希望是我们在抚养人类方面取得了进步，而不是枝夜在承受痛苦方面取得了进步。
不久后，龙濯与一个叫杨文的人类结为夫妻，婚礼上，司仪对龙濯说：“龙濯，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龙濯说：“我愿意。”
闻言，我忍俊不禁。
接着，司仪对杨文说：“杨文，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杨文含情脉脉地看着龙濯说：“我愿意。”
我看着杨文认真的表情，想起昨夜龙濯对我说的话，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龙濯说，哥，我想试一试经历人类本能强烈驱使的事是什么感觉，从来没试过，似乎很好玩呢。虽然我不懂人类的爱情，但我身为龙也有情感的存在，我觉得只有双方的身份和态度还有付出比例均等，才有造就一段长久而平等的相处关系的可能。而人与龙差距太大，注定无法互为对方的一半生命。人的寿命几十年，龙的寿命无尽，几十年的相处对龙来说转瞬即逝，对人来说却是共度余生，不知道在爱情方面痴迷追求“永远”和渴望占有对方余生的人类得知这样的真相后会不会怅然若失呢？不过那些都无所谓，龙濯开心就好，开心是虚幻世间中为数不多的真实。
几年后，一切步入平静轨道之时，警钟一样的意外再次发生，似乎是在提醒我，平静永远是虚幻的。寒假的第一天，龙濯带着枝夜去她和杨文的家中玩，我则因为莫名产生的隐约心悸而在学校休息，傍晚我感觉到眼下鳞碎裂时，才终于明白心悸是预兆。离开龙宫时，我拔掉自己眼下的一枚鳞片，剖开龙濯的心窝，安在她的心脏上。眼下鳞的作用是以感知能量的方式预知危险，多年的平静已经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直到鳞片碎裂所带来的剧痛袭击我的心脏时，才猛然发觉龙濯遇到危险了。
巨大的圆洞斜向贯穿杨文家所在的高楼，残骸断壁上闪烁着内白外黑的火焰，高温使空气膨胀，视线可以穿过破洞看见楼背面的金色太阳正如漩涡般转动。不，如漩涡般转动的并不是太阳，我进入破洞才看清悬停在半空中的人形，那人身长大约三米，苍白的皮肤布满裂纹，如同破碎的瓷器，面部光滑没有五官，包裹全身的精致白铠甲质地不明，照在上面的光并不会反射，而是在如同被弯折般产生畸变的同时，朝他胸膛正中央缓慢转动着的黑白火漩涡涌去。黑白火漩涡深嵌在他的皮肉和白铠甲中，周围一切皆呈现出诡异的扭曲，与他的白色血液和白色铠甲一同被撕碎，涌向那神秘的黑白火漩涡。
被击穿身体的龙濯仍将枝夜紧紧护在怀中，我像从楼宇破洞看见太阳一样，透过龙濯胸膛的血洞看见了枝夜的脸，她面无表情，我不知道在她面颊流淌的鲜血是否掩藏了泪水。龙濯比我想象中更强，能在接住神秘人至少一招的情况下活着，受伤自然严重，不过龙濯并不靠混龙的心脏维持生命，所以并不会很快死去，没死就行。
“怎么样？”我抚顺龙濯的头发，问道。
“太强了，跑都跑不掉。”龙濯仰头望着神秘人，苦笑道。
“不，我是在问你。”我说：“你怎么样？”
“差点死啦。”龙濯撇了撇嘴，说：“不过还能活一会儿。”
“那就再多活一会儿。”
乌云中降下的琥珀色闪电被我紧握在手，双翼同时震碎用以伪装的人类皮囊，猛然扇动，将我送至神秘人面前，我覆盖尖锐鳞片的手则将闪电送入神秘人的胸膛。闪电和光一样畸变扭曲，最后消失在漩涡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神秘人仍旧保持静止，没有五官的脸上浮现不出任何情绪，他的攻势在我看来并不算很快，真正棘手的是从他皮肤裂缝里迸发出的黑白火焰。缭绕神秘人手臂的黑白火并不携带高温，却能在触及时粉碎我的鳞片，并以未知的手段迫使我产生恐惧的情绪。这手段怪邪门的嗷，我经过数合的交手，看出神秘人的水平逊我一筹，但那黑白火实在太厉害了，导致我越打越紧张，极力避免被触碰让我无暇进攻，不知不觉间我开始认为被碰到一下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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