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的长叹未落,窗外忽然卷起一阵晚风,吹得烛火猛地斜向一边,将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又猝不及防地叠在一起。
叶瑜望着那团交叠的暗影,忽然想起那年上元节,他也是这样站在她身侧,街对面的灯笼映得他眉眼温润,手里提着盏兔子灯,竹骨上糊的绵纸被风吹得鼓鼓的,他说:“等我回来,带你去看漠北的星子,那可比长安的灯笼亮十倍。”
那时她很羞涩,满心满眼都是他,还踮脚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指尖触到他颈间温热的皮肤,听见他低声笑:“怎么脸红了?”
“信里没说过,不代表忘了。”
宋墨的声音忽然哑了,他坐到叶瑜旁边,弯腰不知从哪里拖出个不起眼的布包,解开系绳时露出半块风干的桂花糕,糕点边缘已经发黑,却还能看出当年她亲手捏的梅花形状。
“去年冬日整理行囊,在旧书箱里翻到的。你说过,用蜜渍过的桂花能存三年,我总想着……或许能留到见面时。”
叶瑜的指尖猛地收紧,那半块桂花糕是他临行前夜,她在厨房守了半夜做的。
那时灶火太旺,把糕底烤焦了些,她本想扔掉,他却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说要带到边关当念想。她以为早被他吃了,或是在辗转途中丢了,却没想他竟存了这么久。
“你总说我信里只有粮草赋税,”宋墨拿起那半块糕点,指腹轻轻摩挲着焦黑的边缘,
“可我写‘雁门关粮草入库’时,总想起你说过库房的防潮炭该换了;写‘盐铁司新铸的钱成色足’时,会想起你教我辨银时,指尖敲在银锭上的脆响。”
他抬眼望她,眸子里的光比烛火更亮,“只是我嘴笨,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知道如何去写,不想纪咏一样……”
叶瑜的睫毛颤了颤,有温热的东西顺着眼角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出个小水点。
她忽然想起他寄来的那些信,有一封里夹着片干枯的胡杨叶,边缘卷得像只蜷缩的蝶,他只在信尾提了句“关外的树,冬天也不落叶子”,她当时只当是寻常景致,此刻却忽然懂了——他是想让她看看,他日日对着的风景是什么模样。
“那支桃木簪,”宋墨慢慢的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鬓角,动作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记得你总戴在发间,后来信里说丢了,我难过了好久。”
“没丢。”叶瑜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清晰,“在妆奁最底下,去年梅雨季节,我翻出来晒过,木头的纹路里还留着点松烟墨的味。”
她抬手从发髻上拔下支素银簪,簪身上刻着极小的“墨”字,是她去年生辰时,对着他寄来的字迹偷偷刻的,“你看,我也没忘。”
宋墨的呼吸猛地顿住,他伸手抚上那支银簪,指腹触到凹凸的刻痕时,指尖竟发起抖来。烛火再次爆出灯花,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像那年在城楼下二人分别时,护城河面上碎金似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