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枫叶如火，漫天纷飞。

素白的巫女服在落叶间若隐若现，她如墨的长发在风中散开，暮色的暖光打在她的衣襟，使得周边都黯淡失色。

“你比约定的时间要早。”

她的声音很轻，却穿透风声到达此处。

一阵冷风从他的身后无声地袭来，推动着他向前迈步。可越往前走……那道红白色身影的轮廓便越加清晰。

两人的衣摆在风中同步摇曳，仿佛被无形地线所牵引。

她忽地抬脚踏上木船，船身因突来的重量船身开始左右摇晃。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冲到岸边：“桔梗！”但少女却没有想象中失衡。

她稳稳地立在中央，蓦然回首与他四目相对，“会划船吗？犬夜叉。”

犬夜叉愣住，“我……”

“试试吧。”桔梗朝着赶来岸边的犬妖伸出手。她的掌心摊开，脸上浅清的笑意几乎让人无法抗拒。

犬夜叉看着她的笑容，忽然沉默下来。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手递上，落入她温凉的掌心。

木桨划开沉寂的水面，发出哗哗声。

他站在船头，残阳打在他的火鼠裘上，投下的影子在粼粼波光中不断延伸、拉长。

“你……”桔梗先一步打破两人间奇怪的沉默，“决定好了吗？”

木桨霎时被执桨人悬在半空，末端落下一串水花，在水中泛出一层又一层涟漪。

“变成人类。”桔梗注视着他那被风吹乱的头发和一抹慌乱，“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我…”犬夜叉偏过头躲开她的视线，喉结轻轻滚动，指尖下意识越收越紧，声音变得沙哑无比：“还没想好……”

“是吗，”桔梗似乎料到他的回答，嘴角浮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她仰起头松了口气，任凭风拂过发梢，远空的夕阳被她的双眸尽数收纳，“有些选择……一旦决定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可是……”他握紧拳头，指甲几乎陷入皮肉间，却感觉不到疼痛，嗓音低哑，“就是因为我不够强才……”

“犬夜叉。”桔梗打断他，“你真的觉得力量只存在于妖怪的血脉里吗？”

河面渐渐升起薄雾，远处的村落亮起零星灯火，像是散落的星辰。船缓缓靠岸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你自己的内心才是最重要的。”

犬夜叉踏上河岸的瞬间，小船再一次开始左右摇晃，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桔梗的裙角。她提起裙摆，却在上岸的刹那没站稳。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她。桔梗一点点抬起头，看见那双金色瞳眸中映着自己的身影，还有那些无意流露出的复杂、难以描述的情绪。

水中的倒影间，少女握住裙摆的手逐渐松开，指尖轻颤着攀上他的衣襟。

唇上突然被贴上一抹柔软，犬夜叉的身体变得僵硬，拿木桨的手掌悬停在空中。只听木桨’咚’地一声砸在地上，闷响惊飞了鸟群。

远处村庄的灯火一盏盏亮起，而他们脚下，两个交叠的影子，最终融进湖水里。

树丛中一道窸窣声响起一瞬又消失。

岸上的犬妖瞬间回神，立刻将桔梗推开，视线顺着声响的位置迅速追去，一抹红色的裙摆消失在树后。

树后，戈薇捂着嘴遏止一切声响，连呼吸都凝滞胸腔中。

“戈薇？”

桔梗的声音惊醒了凝固的时间。戈薇猛地后退半步，却撞上树干发出一声巨响。她将脸掩在掌心片刻，再抬头时已然换上笑容。

“抱歉！我……”声音卡在喉间，最终化作一个深深地鞠躬。转身时发丝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耳边喘着自己的呼吸声，直到确认彻底远离了那个地方，她才踉跄地逐渐停下脚步。

什么啊……

这种像是做了坏事的心虚感……

“真是疯了……”她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草地的杂草，冷风吹不散脑中挥之不去的画面，也平息不了她翻涌的情绪。

虽然昨天是她亲自鼓励犬夜叉，但是再次直击这种画面时，内心依旧还是难以消化。

到底为什么突然决定出来散步啊！戈薇懊恼地将头发挠乱，随后长叹一口气将脸埋进膝盖，“到底在难受什么啊……”

明明已经见过无数次这种画面了。

而当她缓了好久再抬头时，却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杀生丸？”她赶紧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等等，你要带我去哪！”

戈薇的惊叫声划破夜空，狂风卷起她的发丝拍打在脸上。杀生丸的妖力骤现，带着她急速掠过树梢，云层间忽明忽暗地闪烁。

“至少说清楚啊——”

话音未落，他们突然冲破云层。戈薇的瞳孔骤然扩大。

整片星空在眼前铺展开来，璀璨得令人窒息。戈薇失了神，伸出五指，遥不可及的星星忽然近得抬手就能收入指尖。

杀生丸见她忽然停止了吵闹声，便悬停在云海之上，衣袖被高空的气流吹得作响。

但很快，冷风浸入她的身体。

“阿嚏——”

杀生丸静默地看着蜷缩的人类，转而化成有保护作用的光团，领着她朝一处地点飞去。

“诶！我还没看够！”

景色虚化极速转换，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茫然，她眨了眨眼睛，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是尸骨井。

那口破败的枯井并不似记忆中孤单，空旷的草地被各种各样的生命包围，藤蔓爬满了井壁，仿佛在井口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

她曾顺着记忆找过，但村民们对她描述的‘食骨之井’面面相觑，连村中最年迈的老人都摇头表示从未听闻。

那口承载着五百年时光的枯井，仿佛只是她梦中虚构的幻影。

“为什么……”戈薇走上前趴在井沿，喉咙突然发紧，“带我来这里？”

直到她来来回回寻找过无数次，最终还是发现了那口身藏森林的井。但那只是一口正常的井，没有任何穿越时空的能力。

“你的家。”他回答。

“在这里，对么。”

戈薇呆愣住，胸口一瞬间涌上滚烫的暖流，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脏处悄然融化。她握着井沿的指尖发白，却再也抑制不住那股情绪。

太狡猾了。

“杀生丸。”

用这种方式……

她突然转过身，在杀生丸还未反应过来时，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谢谢你。”

杀生丸垂下眸看着怀里颤抖的人类少女，沉默片刻。

月光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你好像。”戈薇仰起脸，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却在月光下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变温柔了很多。”

杀生丸金色的瞳孔里映着她小小的身影，银白的长发被夜风撩起几缕，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少再为这种无聊的事难过。”

又是这样。

她将脸重新埋在他柔软的白裘间，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清晰地听他平稳的心跳声，才让那些汹涌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这样的温柔。

“我才没有难过。”她闷闷的声音从他怀中传出，“只是眼里进沙子了而已。”

只有她自己知道，暗处，那颗沉寂的心脏疯狂地在跳动。

再这样下去……

她快要克制不住了。

*

夜露渐重，杀生丸静立，月光为他镀上一层冷银。直到屋内巫女将烛火熄灭，他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杀生丸少爷。”

邪见叫住了他。它抱着人头杖，小跑着跟上主人的步伐，绿脸上写满欲言又止。

杀生丸停住，斜睨，没说话。

“印记的事……”

“出去后我自会解开。”杀生丸目光转向前方，语气平淡。

“可是，您对那个人类女孩也太...”

杀生丸抬步继续前行，“我有分寸。”

邪见站在原地，望着主人远去的背影，抱着人头杖默默气得直跺脚，我看你是一点分寸都没有！！

一想到刚才他们拥抱的画面，它就感到一阵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