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花咏便跟着高途一起下楼,望着那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的背影,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可余光瞥见身旁的高途,又飞快敛起笑意,重新换上那副谦卑温顺的模样。高途将他的细微变化看在眼里,只当是职场新人的拘谨,便温和地开口解围。
“花秘书,辛苦了,这个点还得加班处理后续事。”
“高秘书客气了,我不辛苦,倒是你,日复一日跟着沈总,才是真的操劳。”
花咏微微欠身,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刻意奉承,也不失分寸。
“习惯就好,都是分内事。”
高途笑了笑,忽然想起公司的福利政策,便问道。
“对了花秘书,你住在哪里?”
花咏闻言一愣,眼底闪过丝不易察的警惕,高途见他神色迟疑,立刻解释道。
“你别误会,公司有规定,正式员工加班超过九点,往返车费可以报销。”
花咏淡淡一笑,缓缓开口报出地址。
“杏仁巷十二号,麻烦高秘书了。”
“嗯,刚好顺路嘛。”
高途温和一笑,指了指路边驶来的出租车。
“而且,你还在实习期,帮忙是应该的。”
“那就多谢高秘书了。”
花咏点头应下,两人一同钻进出租车后座,车厢内的空气一时有些凝滞,高途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忽然想起之前盛少游提到的相遇,便顺嘴找话题。
“花秘书,之前听盛总说,你们在和慈医院见过,是家里有亲人在那边就医吗?”
“高秘书怎么突然问这个?”
“抱歉,是我唐突了,刚刚听你们聊到,和慈医院是这边最大的医院,我家里人也在那边,最近在等手术的排期,所以我很能理解花秘书的心情”
“哦,是嘛。”
花咏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刻意避开了核心问题,不愿多谈,就在这时,花咏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高途眼角的余光瞥见屏幕上跳动的“沈文琅”,心底悄悄泛起疑惑,沈文琅向来对omega避之不及,公司秘书处清一色都是beta,如今却特意招了花咏这个omega当秘书,实在反常。这念头刚冒出来,便与之前林砾的质疑不谋而合。
“抱歉高秘书,我接个电话。”
花咏迅速按下接听键,刻意压低了声音,话语间只是淡淡的回应着,而高途识趣地别过脸,假装欣赏窗外的夜景,却忍不住留意着花咏的神色变化。花咏挂了电话,车厢内又陷入沉默,花咏状似无意地打量着高途,忽然开口问道。
“高秘书,你是beta吧?”
“嗯,是的。”
高途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
“听人事部的同事说,高秘书和沈总是大学同学,而且你跟着沈总已经很多年了吧?”
花咏的语气依旧平淡,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探究。
“嗯,挺久了,说起来也巧,我和沈总大学时在同一个社团,当年要不是阿砾……”
“阿砾?”
这个名字像电流般击中了花咏,他的耳朵猛地一动,眼神瞬间愣了一下,飞快追问道。
“这位阿砾是?”
“是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林砾。”
高途提起故人,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话锋一转,看向花咏。
“说起来花秘书,你其实挺特别的。”
“我?特别在哪里?”
花咏的心微微一沉,表面却故作疑惑。
“沈总以前对omega很排斥,几乎从不直接接触,秘书处这么多年也全是beta,你是我见过的,沈总为数不多愿意接纳的omega。”
“原来如此,那高秘书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毕竟沈总的要求听起来就很严格。”
“习惯就好。”
高途无奈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来,沈文琅的严苛与怪癖,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对了花秘书,以后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开口找我就行。”
“好,那我先谢过高秘书了。”
花咏礼貌地回应着,指尖却在暗中轻轻敲击着膝盖,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出租车很快停在了杏仁巷十二号,花咏推门下了车,转身朝车内的高途颔首道别。
“高秘书,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路上注意安全。”
高途笑着挥手,看着出租车驶远后,花咏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常晏,帮我在这附近租一套房子。”
他的声音褪去了之前的谦卑,变得冷冽而果决。
“要求只有一个,越破越小越好,越不起眼越好。”
“好的,老板,我马上去安排。”
“另外,”
花咏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
“常屿那边有消息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据可靠消息,常屿最近应该快回国了。”
常晏连忙汇报。
“老板,您找他有急事?”
“没什么,他一回来,立刻向我汇报。”
花咏冷冷地吩咐道,挂断电话后,他站在昏暗的巷口,望着远处的霓虹,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另一边,林砾坐着车回到了公寓楼,他和盛少游的家就在上下楼,这是林悦当年特意安排的,既要给林砾保留独立空间,又能确保有人随时照应他的身体状况。车刚停稳,盛少游就跟着下车,顺手要帮他拎包。
“我上去陪你坐会儿,等你换了衣服再走。”
林砾笑着把他推了回去。
“不用,我自己能行。你今天跑了一天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不然陈秘书都要熬不住了。”
他朝驾驶座的陈品明扬了扬下巴,盛少游看了眼副驾上陈品明,终究拗不过林砾,只好叮嘱。
“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别硬扛。”
“知道了,快回去吧。”
林砾挥挥手,看着两人的车驶远,才转身开门,玄关处,姜峰正换着鞋准备告辞,公文包都拎在了手里,林砾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喊住他。
“姜秘书,等一下。”
“老板,您还有吩咐?”
姜峰停下动作,转过身来。
“高途的联系方式,你有吗?”
姜峰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您说HS的高秘书?有的”
“嗯,你发给我吧,我有事找他。”
“嗯,好的,老板”
林砾接过姜峰发来的手机号存好,挥了挥手。
“没事了,路上小心。”
姜峰走后,公寓里瞬间安静下来,林砾把沾了茶渍的衬衫随手扔进脏衣篮,从衣柜里翻出件宽松的家居服换上,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他靠在沙发上,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高途的号码,犹豫了两秒,还是拨了出去。
此时的高途刚和花咏分开,正坐在出租车后座往家赶,看到手机上跳出的陌生号码,他皱了皱眉,接起时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客气。
“您好,哪位?”
“是我,林砾。”
熟悉的声音让高途瞬间坐直了身体,语气里满是惊喜。
“阿砾?你怎么会有我电话?”
“找姜峰要的。”
林砾啜了口温水,笑着调侃。
“怎么,不欢迎?”
“欢迎欢迎,我这脑子,我在想什么”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你也不差,不过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哦,我就是好奇,想问一下,你怎么跑去沈文琅那儿工作去了?”
“嗨,哦,这件事呀,是这样的,我.....”
高途刚要细说,突然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座椅上瘫软,原本平稳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股浅淡的鼠尾草味儿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出,在狭小的车厢里弥漫开来。
“高途?你怎么了?”
林砾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声音瞬间沉了下来。
“嘶……没事,你等我一下……”
高途咬着牙,慌乱地在公文包里翻找,指尖触到空了的抑制器盒子时,心彻底沉了下去,最后一支早上用掉了。他连忙对司机说。
“师傅,麻烦在前面的便利店停一下!”
林砾在电话那头听得一清二楚,瞬间明白了,高途的发热期到了。
“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别别别,我没事!”
高途急忙阻止,便利店的店员已经把新的抑制器递了过来,他拆开包装深深的吸了一口,才暂时平稳了下来。
“你看,我买到抑制器了,用了就好,这么晚了不用麻烦你……”
“用什么抑制器!”
林砾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忘了医生说什么了?长期用强效抑制器会损伤腺体!地址发我,我马上到。”
“阿砾,真的不用,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高途。”
林砾的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坚定。
“我们多久没见了?你还要跟我见外?快发地址。”
高途拗不过他,只好把地址发了过去。挂了电话后,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眶有些发热,司机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时,林砾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高途跌跌撞撞地推开车门,刚走两步就觉得天旋地转,这小区是老城区的回迁房,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昏暗的光线里,斑驳的墙壁上满是涂鸦。他扶着墙往上爬,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突然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铃兰味信息素轻轻包裹住他,驱散了腺体的灼痛。
“高途!”
林砾的声音带着急切,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怎么烫成这样?”
“阿砾……你真的来了……”
高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来人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身体软得更厉害了。
“先别说话。”
林砾半扶半抱地撑着他,焦急的问道。
“你住几楼?钥匙呢?”
高途指了指五楼的一个窗口,林砾从他的公文包里翻出钥匙,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往楼上走,打开门的瞬间,他愣了愣,房间不大,只有十几平米,却收拾得井井有条。林砾把高途放在床上,伸手解开他的领带和衬衫扣子,又从带来的袋子里拿出盛少游给他准备的温和型抑制剂。这是医生特意调配的,对信息素混乱症状有一定缓解作用,对高途这种长期注射抑制器的omega副作用小很多。林砾给高途注射完抑制剂,又帮他换了身干净的睡衣,林砾坐在床边,看着好友苍白的睡颜,无奈地叹了口气。
“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