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缱抬眸看着他弯唇一笑,意味不明的眼神扫着他。
沈缱平日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作为昆仑墟的主家,一般人想要触碰她,是难上加难。
她身上处处有毒,又处处无毒。
几种无色无味的毒粉,参杂在一起。
有毒无毒只有她才知晓了。
但幸好完颜康是以前贴身跟随的,知道她的手上,衣袖——哪哪还有几处。对他来说机会很多。但这事最好还是要做得不着痕迹,悄无声息,最好和每天做的没什么不同。
……只是稍微多一点。
他给她洗手。
沈缱垂着头,任由她摆弄。身长玉立,手掌也很大,骨节笔直修长。他指腹有茧,在水中抚摸上去,有种很奇怪的暧昧感。
指腹相贴,她似乎能触摸到他的指纹,一圈一圈,螺旋着从她的指腹上擦过,她的指腹被他的茧压扁。
然后他抚摸她的掌心和手背,他的掌心粗糙,手背却光滑,一面是养尊处优的贵人,另一面又是个下了苦功夫的学武之人。
很矛盾,身份有别,顶多她就是个小地主,而他是大金的世子,在她面前委屈求全隐忍得不像话。矛盾又纠结这就是他。
他指腹从她的手上来回滑动时,他张着五指,指尖微蜷,手背上有隐约的经络微凸。
他的骨骼硬得出奇,像是岩铁铸成的。咯得人生疼,洗净她的手,然后用布把她手上的水擦干。
她放开他,他就慢慢把手指握成拳。
手指一根根拢起来。
沈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手指屈伸的动作,竟然觉得心慌意乱。
他想到今天要多做一点……不着痕迹地……
他重新拉住她的手:“缱缱。”
“家主——“
完颜康握成拳的手待在她小小的,细嫩洁白得像花瓣的手心。
他一动不动。
手指上的温度纠缠在一起,渐渐似乎有些热。
完颜康的呼吸声轻得听不到。
他手背上的青筋在跳动,她凭肉眼都能看到那青色的凸显。
脉搏有些快。
他的手在灯光下屈起指关节,显得那样的……
她说不出来,但心跳突然也快了起来。
她放开他的手,指腹缓缓离开他的手背。
因为他还看不清,沈缱屏住呼吸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眸。
他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似乎有些失神,又似是茫然。
她知道他的弱点,怕痒痒最是敏感。
沈缱瞥了一眼他眼下阴影……似乎有一点。
她犹豫了一下,屏住呼吸,起身时假装没站稳,掌心无意按在他的大腿上。
只是轻轻地一碰,男人喘了一声,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他把她撑起来,扶她站稳,收回手。
他喉结一动,侧了一下身子,屈起腿挡住身下。
他沙哑道:“好了。缱缱别玩了。”
眉眼清俊,合着他发红的耳尖,蓄起的某个起势。
“你有没有?”她忽然轻声地问起。
完颜康宕机了一会儿,没有猜想到她说的是哪方面。
疑惑不解尽写在脸上。
而后是着急的脸色。
“缱缱,没有。我没有……”吞咽了几下,滚动的喉结。
“没有什么?”反问道。
他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回答不出来。
“缱缱,我——”
“完颜康你有没有这般碰过别的女子,还是说你回去做了几年的小王爷早就妻妾成群了?”醋味十足地倒打一耙打得他的脑子是晕乎乎的。
话完,有些失落的神情等着他回答。
“缱缱只有你,没有他人。阿康没有碰过,阿勒锦都不能触及吾身。”似有喜悦的语气,高兴至极。
连身下的异常都是忽略不计了。
“缱缱,不生气了?可以吗?”
沈缱对着他的眸子,怒气歇了下来。
想要作一作,无可处做戏。
只好拧着他的手臂的软肉,想掐却掐不动。
“生气,就要生气怎么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只许你们男人花天酒地就不许女人能有个第二春改嫁他人了?”胡说八道地扯起来。
肢体接触,他搂住她的脸靠在自己的胸口处,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窝。
“缱缱,不会有其他人。”
“谁知道呢……”
沈缱煞破气氛幽幽道着 。
男人 的嘴,骗人的鬼。
完颜康无奈被“气得” 直抽抽,想笑。
“缱缱……” 缠绵悱恻的唤着。
沈缱 :“嗯……”
可他直到现在,也表现的没什么异样,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便也不敢问。怕问出他心里的后悔来。
人就是这样矛盾,拥有了,又担心失去,怕捧在手心完美无瑕的珍宝,出现瑕疵和裂痕。
燕京。
旧事带来的恐惧和古怪的兴奋一起袭来,恍惚中奔宵腾跃的姿态从她眼前拂过,沈缱浑身期待着大开杀戒。
生死不由己。
她早已身在江湖,凭风一乘而上。
阿勒锦已经打听了消息回来,思满楼仍是燕京最出名的花楼,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任何异样,。
只是花楼里的姑娘身世飘萍,来了又走,有些人已经去向不明。
人事复杂,难以查清,暗中查访时花楼鸨母又不曾出现任何破绽,阿勒锦一时找不到特殊线索。
只听说今年的花魁大会在明晚举行,仿照去年花魁冠主尤七娘的排场,仍旧在那高楼之上,第一次亮相。
沈缱早就想去,却被他摁住不准去。明晚再去。
这天夜里,和过去回年的日夜相仿。
完颜康睡在地上,沈缱在床上躺着,面对着他侧躺。
或许是想通了什么,或许是过去的日夜睡不安稳,如今完颜康终于又回到了身边,回到熟悉的地方,沈缱很快睡着了。
呼吸声轻轻浅浅。
月光穿透窗纸,颜色发深发蓝。
完颜康睁着眼睛,望着床榻上的她。
……她和以前一样,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可是,为什么不睡在他身边,非要睡在这地方?
他喉结一动,想起她依偎在怀中的柔软。
鬼使神差地,他悄然俯身,伸手挑起她颈边那缕黑发,慢慢绕在指间,缠了个指环似的圈。
完颜康垂眸抬手,嘴唇在指间缠绕的发束上一按。
思念她。
整整的四年,她不能时刻在他身边。
头一回知道寂寞。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第二日晚前往思满楼。
站在城南花街旁的柳树下,望着灯火通明的彩楼,对沈缱来说,有种荒谬的错位感。
她别过头去,看着他的侧脸。
深邃俊美,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漠然。
流光溢彩的琉璃灯照在他脸上,他若有所觉,转头看她。
沈缱抚平衣袖的褶皱,环上了软剑。
管弦声乍起,开始了。
她仰头看向楼上,身穿彩衣的女子容貌明艳,发上饰钗珠宝金银璀璨夺目,在辉煌灯火下宛如九天仙子。
鲜花上抛,欢呼声震耳。
望着一枝枝鲜花在空中画弧,人潮开始涌动,渐渐拥挤推搡起来。
她后退两步,扭头望向完颜康,正碰上他定定的目光。
她恍然有种错觉,仿佛他一直在看她。
男人俯身靠近,展开手臂拥住她的肩头,拨开柳枝,隔开人群,带她进入楼中。
穿过大门,再转过回廊,来到庭院之中,人少了许多。
彩楼是思满楼招揽生意的招牌,内部才是接客之处。
完颜康带着她往后面的那座楼走,那是红姑娘们起居接客处,等会花魁回来,也会再到楼中献艺,任由包厢里的贵人们过目赏玩。
跨过这道门就要开始一掷千金。
千金难买美人笑,美人一笑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