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然不知。"浣碧拢好衣襟，眼泪砸在锦被上洇出深色痕迹，"就像您不知凌云峰冬日里的溪水有多冷，不知我为何总在寅时惊醒。"她突然笑起来，笑出满眼泪，"王爷，您抱着我时，喊的是谁的闺名？"
允礼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药碗。褐色的汤药在地毯上漫开，像极了那日浣碧身下蔓延的血色。他张了张嘴，却见浣碧已经背过身去，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缩成小小一团。
"滚出去"三个字在舌尖转了又转，最终化作一声呜咽堵在喉头。
允礼突然扑上床榻，不管不顾地将人搂进怀里。浣碧挣扎得像离水的鱼，指甲在他颈侧抓出几道血痕。
"放开！"
"不放！"允礼发狠地收紧双臂，鼻尖埋进她散发着药香的发间，"那年你在雪地里摔断腿，我也是这么抱着你回去的。"他声音哽咽，"昭昭，我分得清愧疚和爱，你为何不信？"
浣碧的挣扎渐渐弱了。她感觉到颈窝处有湿热液体流淌，不知是允礼的泪还是自己伤口渗出的血。
窗外更鼓敲过三响，允礼忽然摸到她腕间的伤痕——那是流产那日她摔碎药碗时划的。
"疼吗？"他问得小心翼翼，像触碰易碎的琉璃。
浣碧望着帐顶晃动的香囊，想起那日她发高热，允礼彻夜跪在佛前祈祷。那时他眼里心里，装的都是真真切切的浣碧，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比不过心里疼。"她终于轻声回答，任由允礼将她的手贴在胸口。那里心跳如雷，震得她掌心发麻。
允礼向雍正告了假，思来想去的倒不如带浣碧去别的地方住一住养身子。桐花台那个得封了，他和甄嬛的所有。
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更是让她伤心的地方。允礼带着浣碧去了安栖观住了几天。允礼带着浣碧见了舒太妃，舒太妃对浣碧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和满不满意的地方。
只是，见着她儿子对浣碧有情有义是不假，但浣碧看起来倒是真的消瘦了许多。比在凌云峰时更瘦了。舒太妃和浣碧闲聊着，浣碧不通文墨，也只能是舒太妃问她一句，她答一句。
安栖观内檀香袅袅，浣碧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窗外竹影婆娑，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笼了一层青灰的纱。
"这安神茶是用观后的山泉煎的，比宫里的更清甜些。"舒太妃将一碟桂花糕推到她面前，声音温和，"你尝尝。"
浣碧微微颔首，却只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糕点丝毫未动。她的手腕细得惊人，碧玉镯子松松垮垮地挂着，仿佛随时会滑落。
舒太妃目光在她腕上一扫，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她记得上次见浣碧时，这镯子还戴得正好。如今不过半年光景，人竟瘦成这样。
"允礼说你这几日睡得不安稳？"舒太妃状似随意地问道，手中佛珠缓缓转动。
浣碧眼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劳额娘记挂，只是换了地方，有些不习惯。"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舒太妃心头一刺。她分明看见浣碧眼下两片青黑，那是夜夜难眠的痕迹。佛珠在指间顿了一瞬，舒太妃忽然倾身，握住了浣碧冰凉的手。
"孩子..."她声音轻得像声叹息，"在我面前，不必强撑。"
浣碧浑身一颤，茶盏险些脱手。她仓皇抬头，正对上舒太妃慈爱中带着疼惜的目光。那目光太温柔，温柔得让她鼻尖发酸。
"额娘..."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告诉她自己夜夜梦见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告诉她自己听见允礼梦中唤着别人的名字？这些话说出来，不过是徒增烦恼。
舒太妃见她如此，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她轻轻拍了拍浣碧的手背："允礼那孩子性子倔，若是惹你伤心了，你只管告诉我。"
浣碧勉强扯出一抹笑："王爷待我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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