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浣碧心里酸软。
"值得的。"允礼突然开口,手指描摹着浣碧眉心的花钿,"当年你撞棺那日,我在地府见过本不该出现的孟静娴...她说我们注定不得善终。"
他苦笑一声,将醒酒汤一饮而尽,"可看着弘昕,倒觉得阎罗殿的诅咒也不过如此。"
浣碧浑身发冷。她重生后最怕的就是这段记忆——前世的自己确曾撞棺殉情,而允礼竟也追随着甄嬛饮下毒酒。
此刻他眼中闪动的,分明是当年在九州清晏吹长相守时,那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王爷胡说什么!"她猛地扑进他怀里,金镶玉的护甲刮破了寝衣,"弘昕还要跟您学骑马射箭...您答应过要带我们去滇南看茶花..."
泪水浸透里衣时,她听见允礼胸腔传来闷闷的震动:"好,等开春就递折子。"
窗外传来阿晋的咳嗽声,这是提醒该走的时辰将至。
允礼最后吻了吻浣碧的额发,却在转身时被拽住玉佩绦子——那枚皇阿玛赏的龙纹佩下,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金铃铛,里头藏着浣碧从皇觉寺求来的平安符。
弘昕周岁前的最后一个冬夜,京城落了今岁第一场雪。
浣碧将暖炉塞进孩子的小被窝时,忽听得窗棂上三声轻叩——这是允礼从西北归来的暗号。她推开西窗,风雪卷着松木香扑进来,允礼的玄狐大氅上还挂着未化的雪粒,怀里却揣着个油纸包,打开竟是支雕成小马状的哈密瓜糖。
"西北驿道新贡的,弘昕长牙该爱啃这个。"允礼搓着冻红的手指去摸孩子的脸,弘昕却往乳母怀里缩了缩——他总是认不得这个总在深夜出现、带着铁锈与尘土味的男人是谁。
但是又很喜欢和他玩。
浣碧接过糖块在烛火上烤软,甜香弥漫时,孩子终于伸出小手抓住了父亲腰间的玉佩穗子。
允礼就着这个姿势把弘昕举过头顶,布老虎从锦被里滚落。他学着野兽吼声去咬孩子脚丫,弘昕咯咯笑起来,忽然含混地蹦出个"阿"字。
浣碧手中的针线筐翻倒在地——这是昕儿开口说的第一个字。
"舅舅前日托人递了信。"浣碧拨弄着炭火,火星溅上允礼未换的戎装下摆,"说外祖的病...怕是熬不过这个腊月了。"她故意没说后半句——信里暗示乔家想用外祖临终悔过换取回京机会,而这事关当年乔家流放岭南的旧案。
允礼解铠甲的手顿了顿。铜镜映出他肩胛处新添的箭伤,结痂的皮肉像只狰狞的眼睛。
"皇上如今连十三哥的丧仪都要宗室戴孝,遑论赦免罪臣。"他转身时带倒了药瓶,褐色药汁在青砖地上蜿蜒成岭南地图的形状,"除非..."
浣碧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弘昕正趴在炕桌边,用糖块在桌面划拉着歪扭的线条——那轮廓竟与允礼刚滴落的药渍惊人相似。夫妻俩对视一眼,同时想起钦天监曾说弘昕"生具灵异之象"。
五更鼓响时,允礼正在教弘昕用布老虎"打仗"。
孩子的小手攥着他食指,将虎头按在绣着龙纹的枕上——这是敦亲王福晋前日送来的岁宴礼。"王爷该上折子请回了。"浣碧突然说,"就用这个理由。"她指尖点着枕上龙纹,那里用暗金线绣着先帝爷的私印。
允礼瞳孔骤缩。西北大营的密折匣子就藏在暗格里,里头有他模仿年羹尧笔迹写的"果亲王与藏僧往来密切"的伪证。若此物呈到御前,多疑的雍正必定会紧急召他回京对质。
"太险。"他摇头,却见浣碧取出个鎏金盒子——打开竟是纯元皇后当年没绣完的肚兜,上面鸳鸯的眼睛用血点成了朱砂色。
"有人夜里托人送到清凉台的,"浣碧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她说皇上看见这个...总会心软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