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府正厅内,檀香缭绕。梁九功手持明黄圣旨立于堂前,身后八十台朱漆描金聘礼从正门一路排至街尾,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惊得街坊四邻纷纷探头。
"年遐龄接旨——"
年世兰跪在父母身后,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她尚未及笄,发间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此刻却要接这封嫔的圣旨。余光瞥见兄长年羹尧绷紧的脊背,像张拉满的弓,随时要暴起伤人。
"......特封年氏为嫔,赐号'璇',钦此。"
圣旨卷轴合上的脆响惊醒了怔忡的年遐龄。他重重叩首:"臣......领旨谢恩。"声音里压着颤抖。
年夫人身形晃了晃,被嬷嬷死死扶住。
"年大人快请起。"梁九功虚扶一把,忽然压低声音:"皇上特意嘱咐,璇嫔娘娘年纪尚小,可在府里多住些时日。"眼神往西厢房瞟了瞟,"那株皇上赏的十八学士茶花,可得仔细养着。"
年遐龄瞳孔骤缩。西厢房是女儿闺阁,那株御赐山茶三月前莫名出现在庭院,如今想来......
"梁总管!"年羹尧突然跨步上前,甲胄铿锵作响,"末将有一事不明——"
"亮工!"年遐龄一把攥住儿子手腕,青筋暴起的手背暴露了惊惧。梁九功却笑了,拂尘扫过年羹尧战袍上未干的边关雪泥:"年将军的《西北屯田策》,皇上可是朱批了'甚善'呢。"
梁九功的脸都快笑烂了,自家主子爷还想着亲自来接这年家的小祖宗进宫呢。
闺阁内,年世兰将圣旨掷在榻上。蚕丝被面映着明黄卷轴,刺得眼睛生疼。
"小姐......"颂芝捧着鎏金锦盒进来,"梁公公私下给的。"
盒中躺着对翡翠铃铛镯,铃舌竟雕成青梅形状。她猛地合上盖子,却见盒底压着张洒金笺——"江南春早,宋编修昨已抵京"。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捺如刀锋劈下。
"啪!"
窗棂突然被砸响。年羹尧翻窗而入,战靴带进满地碎雪:"兰儿,哥现在就去求十四爷......"
"哥哥糊涂!"年世兰一把拽住他,"您刚从西北大营被急召回来,当真以为是巧合?"指尖戳向窗外隐约的玄色身影,"那是粘杆处的巴图鲁!"
正院书房,年遐龄盯着案上密信面如死灰。信上详细记录着去岁重阳,年世兰与宋越在白云观"偶遇"的全过程,甚至附了那首互和的七言诗。
"老爷!"管家踉跄扑进来,"梁公公走前,特意去看了小姐的嫁妆箱子......"
年遐龄颓然坐倒。那些樟木箱里,分明藏着宋越这些年寄来的所有书信。如今箱锁皆开,里头却整整齐齐码着御赐云锦。
更漏滴到三更时,年世兰摸黑来到闺房。
妆桌上赫然多出个紫檀匣子,里头躺着道空白圣旨,右侧"准"字朱印鲜艳如血。
腊月初八,康熙微服至年府。
年世兰跪在梅树下接驾,发间只簪了那支银簪。康熙伸手拂去她肩头落梅,忽然轻笑:"朕那日说亲自来迎,爱妃怎么不戴那匣子里的南珠耳坠?"
"臣妾......"她仰头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等皇上赐新簪。"
康熙大笑,解下腰间蟠龙玉佩系在她裙绦上。龙首正好咬住那枚青梅铃铛,发出清越脆响。
"主子娘娘!"梁九功突然高唱,"璇嫔娘娘的轿辇到啦——"
年府众人这才惊觉,街角不知何时停了顶明黄暖轿。檐角金铃在雪中叮当,与年世兰腕间铃铛遥相呼应。
宋越三日后被擢升为詹事府少詹事,专职教导年幼的十五阿哥。
而西北军中突然多了位监军,正是年羹尧昔日副将——那人左腕永远戴着串青梅核手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