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间，胤禛手中的青玉酒樽"咔"地裂开一道细纹。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指缝滴落，在杏黄色蟒袍上洇开深色痕迹，他却浑然不觉。
目光死死钉在御座右侧那个身影上——年世兰正偏头与康熙说着什么，鬓边金凤衔珠步摇随着她的轻笑微微晃动，晃得他眼前发晕。
"四哥！"胤祥第三次扯他衣袖，"裕亲王问您话呢！"
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纱。胤禛只看见年世兰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了点空了的琉璃盏，又眼巴巴望向康熙案前那盘西域青提。
年世兰眼巴巴地馋嘴的眼神倒是让康熙想起前段时间的事。
"皇上～"年世兰指尖轻轻拽了拽康熙的龙袍广袖，声音裹着蜜糖般的尾音，"那青提看着好生爽脆..."
康熙手中朱笔未停，眼角却已染上笑意："梁九功没给你备足？"
"备了的。"她委委屈屈地将空了的琉璃盏推过来，鎏金护甲在盏沿敲出清脆声响，"可这西域贡的品质不同嘛..."
御案下，她绣鞋尖悄悄碰了碰皇帝的龙靴。
康熙终于搁笔，转头便见小姑娘眼巴巴望着果盘的模样——杏眼水润，朱唇微抿，眉间一点胭脂痣被宫灯映得格外鲜活。
"贪嘴。"帝王屈指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却已伸手拈起颗青提，"去年暹罗进贡的蜜柚，朕记得你也是这般..."
"那怎么能一样！"年世兰急着辩解，发间金累丝蝴蝶簪的触须簌簌颤动，"蜜柚是皇上硬塞给臣妾的，这次可是..."话音戛然而止，因着康熙突然将剥好的果肉抵在她唇边。
白玉般的指尖沾着葡萄汁液，在烛火下泛着莹润光泽。年世兰就着皇帝的手咬住果肉，舌尖"不小心"擦过对方指腹："好甜～"
康熙眸光骤然转深，拇指碾过她唇角："朕还没尝，你倒先品出甜来了？"
"那...皇上尝尝？"她突然抢过剩余半颗青提，贝齿轻咬住半边，仰着脸凑近。东珠耳坠随着动作摇晃，在帝王眼前荡出细碎光斑。
梁九功见状连忙低头退至殿外。朱漆殿门合拢的瞬间，他听见琉璃盏翻倒的清脆声响，混着少女娇嗔的惊呼："哎呀，臣妾的胭脂..."
那神态让他想起幼时躲在屏风后，看见皇额娘也是这样望着汗阿玛案上的蜜饯金桔。
心口突然尖锐地疼起来。胤禛下意识按住胸口，那里仿佛有根埋了二十年的刺，此刻正随着年世兰流转的眼波，一寸寸往血肉里扎。
"爷。"宜修冰凉的手指搭上他手腕，"您捏碎杯子了。"
胤禛这才惊觉掌心已被碎玉割破。而御座之上，康熙正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面前不知何时堆起一小撮碧绿的青提果皮。
"老四这是怎么了？"太子突然提高声音，"莫不是看年小姐看痴了？"
满座哄笑中，梁九功躬身接过那碟剥好的青提。经过胤禛身边时，琉璃盘中晶莹的果肉微微颤动，像极了他六岁那年，看见汗阿玛喂给皇额娘的那颗葡萄。
宴席过半，胤禛借着更衣离席。夜风裹着初雪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却仍觉得窒息。廊下宫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恍惚间那影子变成了跪在母后灵前的孩童。
"四贝勒。"
清凌凌的声音惊得他猛然转身。年世兰不知何时出现，湖蓝色宫装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她腕间翡翠镯子滑落，露出寸许肌肤上淡红的勒痕。
"娘娘不该离席。"胤禛声音发紧。
年世兰却忽然好奇地提醒道，指尖轻轻指着他袖口沾染的酒渍："您这里...脏了。"
这个动作让胤禛浑身僵住。二十年前母后临终前，也是这样替他整理衣襟。
记忆与现实重叠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抓住那只手："你是谁？"
"璇嫔年世兰。"少女歪着头看他，眉间胭脂痣红得刺目，"四贝勒方才在席上，为何那样看着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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