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遐龄的手指在信纸上微微发抖,墨迹未干的信笺上,"收敛锋芒"四个大字力透纸背。窗外雨打芭蕉,与他此刻心境相仿——乱如麻,急如鼓。
"老爷,这信..."管家躬身候在一旁,欲言又止。
"八百里加急,务必亲手交到二少爷手中。"年遐龄将信封蜡封好,盖上私印,"告诉他,若还认我这个父亲,就照信上说的做。"
管家领命而去,年遐龄独坐书房,望着墙上那幅御赐的《松鹤延年图》,第一次感到刺眼。
三年前,就是因这幅画,康熙在众臣面前夸他"忠心可嘉",不久后便暗示他送女入宫。如今想来,那不过是帝王笼络臣下的手段罢了。
"父亲。"长子年希尧轻轻推门而入,"小妹的信我已看过了。二弟那边..."
"这个逆子!"年遐龄一掌拍在案上,茶盏跳起老高,"在西北滥杀无辜,纵兵抢掠,他是嫌我们年家死得不够快吗?"
年希尧连忙关紧门窗:"父亲慎言!隔墙有耳啊。"
年遐龄颓然坐回椅中,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是为父错了。当初不该答应让兰儿入宫...如今前朝后宫牵连,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
雨声渐急,父子二人相对无言。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年遐龄眼角未干的泪痕。
乾清宫的地砖上,一本奏折孤零零地躺着,朱批"荒谬"二字刺目如血。内阁大学士马齐跪在下方,额头紧贴地面,不敢抬头。
"一个河道治理方案,拖了半个月就拿出这种东西?"康熙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殿内温度骤降,"朕看你们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忘了什么叫差事!"
"臣...臣知罪。"马齐声音发颤。这已是今日第三个被斥退的大臣了。
梁九功悄悄瞥了眼窗外——连续七日阴雨,正如皇上的心情。自从年主子不再来乾清宫,皇上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
"滚出去。"康熙一挥手,忽然又叫住马齐,"等等。西北军报到了没有?"
马齐一愣:"回皇上,按例应是明日..."
"朕问你现在!"
"没...没有。"
康熙眯起眼睛:"下去吧。"
殿门关上后,康熙起身踱到窗前。雨幕中,长乐宫的轮廓模糊不清。他下意识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那是年世兰去年生辰送他的。
"梁九功。"
"奴才在。"
"长乐宫...近日如何?"
梁九功心领神会:"回皇上,主子娘娘这几日安静得很,除了给佟贵妃请安,几乎足不出户。"
康熙冷哼一声:"倒是沉得住气。"语气中既有赞赏又有不满。
梁九功小心翼翼道:"奴才听说,主子娘娘前儿个在御花园遇上德妃娘娘,被当众奚落了几句,也没还口..."
"德妃?"康熙眼神一厉,"她说什么了?"
"这...奴才不敢妄言。"
"说!"
梁九功扑通跪下:"德妃娘娘说,年家仗着军功嚣张跋扈,如今报应来了,连女儿都失了宠,可见老天有眼..."
"啪"的一声,康熙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
"传旨,德妃言行无状,禁足一月,抄写《女诫》百遍!"
梁九功暗自咂舌——这分明是借题发挥。皇上哪里是恼德妃,分明是心疼璇嫔主子受委屈。
"娘娘,德妃被禁足了!"颂芝小跑进来,脸上掩不住的喜色。
年世兰正在绣一方帕子,闻言针尖一歪,扎在指腹上。她将沁出血珠的手指含在口中,含糊道:"因为什么?"
"说是对娘娘您出言不逊,皇上龙颜大怒呢!"
年世兰眸光闪了闪,复又低头绣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