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康熙沉默良久,走回炕边,从枕下取出一个绣着兰草的香囊:"闻闻。"
胤礽接过香囊,一股清冽的药香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兰草气息,令人神清气爽。
"朕这些年失眠多梦,太医院开的安神香都无大用。"
康熙声音缓和下来,"年氏不知从哪里学的方子,亲自采药晒制,缝了这个香囊。朕枕着它,竟能一觉到天明。"
胤礽注意到康熙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温情。这位铁血帝王,竟被一个小小的香囊打动了。
"她从不向朕讨要任何赏赐,自年家被整治后,不替娘家求过一官半职,甚至不许朕晋封她为皇贵妃。"康熙摇头苦笑,"这样一个人,朕若不为她打算,还有谁能为她打算?"
胤礽胸口如遭重击。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御花园,年世兰提起康熙时眼中的敬慕与关切,没有半分虚假。
原来在这深宫之中,真有不为权势所动的真心。
"儿子明白了。"胤礽郑重跪地,"儿子向皇阿玛起誓,无论将来如何,必保璇贵妃与十八弟平安富贵。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康熙伸手扶起他,父子二人的手第一次如此紧密相握。胤礽感受到父皇掌心的温度,还有那微微的颤抖。
"好...好..."康熙连说两个好字,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朕果然没看错你。"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康熙却似卸下重担,精神反而好了些。
他让梁九功端来两杯温好的酒,亲自递给胤礽一杯。
"陪朕喝一杯。"康熙举杯,"就当是...你我父子之间的约定。"
酒是陈年花雕,入喉绵长醇厚。
胤礽忽然想起,上一次与康熙对饮,还是他二十岁生辰时。
十年光阴,竟就这样蹉跎在了猜忌与隔阂中。
"年氏常劝朕多与你说话。"康熙放下酒杯,忽然道,"她说朕待你严苛,是因为寄望太深。"
胤礽鼻尖一酸。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
"璇贵妃...很了解皇阿玛。"胤礽轻声道。
康熙笑了笑,那笑容让他瞬间年轻了许多:"所以她才能写出那样的诗啊。"
"诗?"
"去年中秋,她在朕书房留了一首《望月怀远》。"
康熙眼中浮现追忆之色,"'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朕读到'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时,忽然想起你小时候缠着朕讲故事的场景..."
胤礽喉头发紧。那首诗他读过,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写的是游子思乡之情。
年世兰借这首诗,竟是在劝康熙念及父子之情!
"儿臣...不知璇贵妃如此用心良苦。"胤礽声音微哑。
康熙拍拍他的肩:"现在你知道了。时候不早,回去吧。记住今晚的承诺。"
胤礽郑重叩首退出。走出乾清宫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他回头望去,只见康熙仍站在窗前,身影被晨曦勾勒出一道金边。
回毓庆宫的路上,胤礽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康熙的话。
他忽然意识到,父皇对年世兰的感情,或许已经超越了帝王对妃子的宠爱,而是一个男人对真心待他之人的珍视与回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