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雍正端坐于紫檀案前,指尖轻点《千字文》的第一行——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福子跪坐在绣墩上,脊背挺得笔直,指尖捏着狼毫笔,却迟迟不敢下笔。
墨汁在笔尖凝聚,最终“啪嗒”一声,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乌黑。
“奴婢愚钝……”她慌忙要跪下去请罪。
雍正抬手止住她的动作,淡淡道:“握笔的姿势不对。”
他忽然起身,走到她身后,修长的手指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她调整笔势。
“腕要悬,力要轻,下笔才能如行云流水。”
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呼吸间带着龙涎香的清冽,福子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
更是紧张地不敢动了。
笔尖终于落在纸上,她战战兢兢地写下第一个“天”字,歪歪扭扭,像只爬行的蚂蚁。
雍正看了一眼,竟没斥责,只是道:“再写。”
福子抿唇,又写了一遍。
“再写。”
……
直到第十遍,她的“天”字终于有了些模样。雍正这才微微颔首:“明日继续。”
第二日
福子的手腕已经酸得发颤,却仍咬牙坚持着。今日学的是《论语》中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她一笔一划地临摹,可“说”字的“兑”旁总是写歪,活像个醉汉踉跄着走路。
雍正瞥了一眼,忽然道:“知道这句话何意吗?”
福子低声道:“回皇上,是说……学习要时常温习,是件快乐的事。”
“你觉得快乐吗?”
福子一怔,抬眸看他。
雍正的目光深不见底,似笑非笑:“朕看你写得咬牙切齿,可不像快乐的样子。”
福子耳根一热,小声道:“奴婢……奴婢愚笨,学得慢,但不敢懈怠。”
雍正没再说话,只是从案上抽出一本《诗经》,翻到《关雎》一篇。
“读。”
福子轻声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她的声音清软,像春日里的一缕风,雍正闭目听着,指尖在案上轻轻叩击,似在打节拍。
读完,他忽然问:“知道这诗讲什么吗?”
福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讲……君子思慕淑女?”
雍正唇角微勾:“那你觉得,这诗里的君子,是真心爱慕,还是另有所图?”
福子心头一跳,不敢妄言。
雍正却已合上书,淡淡道:“明日学《孟子》。”
第三日。
福子的手腕已经磨出了薄茧,写字时不再抖得厉害。今日学的是《孟子·告子》中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她写得认真,雍正却忽然伸手,指尖点在她刚写下的“苦”字上。
“这一笔,力道太重。”
福子连忙道:“奴婢再写一遍。”
雍正却按住她的手:“不必。”
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白玉镇纸,递给她。
“赏你的。”
福子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触手温润,玉上雕着缠枝莲纹,精致非常。
“谢皇上恩典!”她伏地叩首。
雍正淡淡道:“朕不赏无用之人。”
福子心头一震,握紧了镇纸。
她知道,这不是赏赐,是提醒——
她得证明自己的价值。
几日后,福子已经能流畅地默写《千字文》,甚至能粗浅地解读《论语》中的句子。
雍正批阅奏折时,偶尔会让她站在一旁研墨,甚至允许她整理奏章。
这一日,她正低头整理文书,忽然瞥见一封奏折上赫然写着“年羹尧”三字。
她的指尖微微一顿。
雍正头也不抬道:“好奇?”
福子连忙跪下:“奴婢不敢!”
雍正却道:“读。”
福子心跳如雷,小心翼翼地展开奏折,竟是年羹尧自请回京的折子。
她轻声念完,雍正忽然问:“你觉得,朕该准吗?”
福子指尖发冷,低声道:“奴婢……不敢妄议朝政。”
雍正轻笑一声:“朕让你说。”
福子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年大将军功勋卓著,若回京……想必皇上也能安心些。”
雍正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道:“你倒是会说话。”
福子伏地不语。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既不得罪华妃,也不触怒皇帝。
——在这深宫里,话不能说尽,心思不能露尽。
——她得学会,在帝王的目光下,藏好自己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