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佟嬷嬷冷着脸站在月光下:"养心殿传热水,你——"老眼扫到她颈间已经淡去的红痕,"罢了,就你去吧。"
福子端着铜盆跪在龙榻前时,雍正正在批折子。
"奴婢伺候皇上净手。"
水波晃动的倒影里,她看见雍正的左手缠着纱布。
朱砂从伤口渗出来,在宣纸上印出几朵歪斜的梅花。
"今日出宫了?"雍正突然问。
福子手一颤,胰子滑进水里:"是。"
"玩得可好?"
"……买了些零嘴。"她低头绞帕子,"给佟嬷嬷和苏公公都带了。"
沉默像墨汁般在两人之间晕开。
直到帕子递到帝王手边,福子才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朕的呢?"
铜盆里的水突然荡起涟漪。
养心殿内,地龙烧得极暖,可福子却觉得指尖发冷。
雍正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疼得蹙眉,却不敢抽手,只能低垂着眼睫,盯着地上那幅被撕成两半的梅花图。
“皇上……”她轻声道,“奴婢画得不好,您撕了也是应当的。”
“应当的?”雍正冷笑一声,手指收紧,“朕倒不知,你何时这般懂规矩了?”
福子抿唇不语。
苏培盛在一旁急得直搓手,拼命给福子使眼色,示意她赶紧服软。
可福子却像是铁了心似的,硬是不肯开口求饶。
“怎么?哑巴了?”雍正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不是挺能说的吗?‘再也不画了’——这话是谁教你的?”
福子被迫直视他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深邃沉静的眸子,此刻却像是燃着暗火,灼得她心口发烫。
“没人教奴婢。”她轻声道,“是奴婢自己不想画了。”
“不想画了?”雍正冷笑,“那你想做什么?出宫买零嘴?给佟嬷嬷带茯苓糕?给苏培盛带蜜饯?”
福子一怔,没想到他竟连这个都知道。
“皇上既然都知道了……”她低声道,“那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没什么好说的?”雍正怒极反笑,“好,很好。”
他猛地松开她,转身走到案前,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滚出去!”
福子踉跄着退出养心殿,刚走到廊下,就被苏培盛一把拽到角落里。
“哎哟我的小祖宗!”苏培盛急得直跺脚,“您这是要老奴的命啊!”
福子揉了揉发红的手腕,低声道:“苏公公,我……”
“您可别说了!”苏培盛压低声音,“皇上今日心情本就不好,您还偏要往刀口上撞!那幅画多好啊,您怎么就非得说‘再也不画了’?这不是存心气皇上吗?”
福子垂下眼睫,轻声道:“画得再好,也不过是替身罢了。”
苏培盛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叹了口气:“姑娘啊,这宫里的人,谁不是替身呢?”
福子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转身离开。
回到值房,福子将买来的蜜饯和糕点一一分给同屋的宫女,唯独剩下一盒松子百合酥,被她随手塞进了柜子最底层。
“福子姐姐,这盒不给人吗?”小宫女好奇地问。
福子淡淡道:“没人要的。”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点了灯,又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
可笔尖悬在纸上许久,却始终落不下去。
——她画不出梅花了。
或者说,她不想再画了。
翌日清晨,福子被传唤至养心殿。
雍正正在批折子,头也不抬地道:“跪下。”
福子沉默地跪下。
“知道错了吗?”
“奴婢不知。”
雍正笔尖一顿,终于抬眼看她:“不知?”